白馬坡是有人給蕭楚樾專門準備的埋葬之地。
此番回京,蕭楚樾帶著幾名副將先行入京,路上被人埋伏,也是早有預料的。
就在雙方激戰正酣的時候,一匹白馬衝撞而入,速度之快,惹得不少人紛紛避讓,蕭楚樾蹙眉望去,瞬間被馬背上的人影擷住了神思。
江孟籬貼緊馬背,脊背如弓。
人群最中間那個身影堅韌挺拔,比前世黯然離京時,隔了十年的歲月,曾經驚豔了時光的少年,恍如隔世。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觸,皆愣了一瞬。
就在這時,一道冷光閃過,江孟籬猛地回神,“蕭楚樾,小心!”
片刻愣神,在交戰時是致命的,蕭楚樾提氣偏轉身子,企圖用肩膀接下偷襲來的那把長劍。
江孟籬看穿他的意圖,腳下更是狠狠一踹馬腹。
馬吃痛,如離弦的箭一般電射而出,在即將路過偷襲的殺手時,韁繩一收,馬兒的前蹄高高揚起,踹向了殺手。
一路的顛簸,加上兩日的水米未進,江孟籬雙手脫力,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阿籬!”
失去意識前,江孟籬感覺到自己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還有男人驚恐絕望的怒吼,她費力地勾唇,想給他一個微笑,卻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入目的是兒時熟悉的青帳。
這是蕭府,她幼時時常隨母親來玩,後來蕭家被流放,這座宅子曾被官家抄沒,如今蕭楚樾帶著赫赫戰功回來了,官家便做了順水人情,把宅子還給了蕭家。
想到蕭楚樾,她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隻是還沒起身,一隻指節修長的大手便按住了她的肩。
一抬眸,撞進了男人冷寒的黑眸中。
蕭楚樾一身寒氣,麵上全無曾經的情愫,聲音暗啞,“剛撿回一條命來,又想做什麼?”
“......蕭楚越,你沒事吧?”
江孟籬愣怔地看著他,眼底翻湧著無數的情緒。
肩上的大手一瞬間收緊,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像被燙傷般縮回。
蕭楚樾猛地背過身,“江孟籬,你出手救我,想從我這裏求什麼?”
“嗯?”
這話讓江孟籬一愣,但旋即,她想起了她父親,連忙道:“蕭楚樾,你可是接手了黔南稅銀丟失的案子?你是不是也查出關於我爹的......可否請你幫個忙,從中周旋一二,就看在當初我爹為你啟蒙的份上......”
話音一落,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
當初蕭家獲罪流放,江太師立馬站出來和蕭家解除婚約,即便臨行前江孟籬偷偷給他們塞了大把的銀錢和衣食,但還是架不住流放之路苦寒,蕭楚樾的娘終究沒熬過去。
對於江太師,蕭楚樾做不到視而不見,但也做不到釋懷。
他冷哼一聲,語帶輕嘲,“江孟籬,你鬧這麼一出,是為了太師府,還是為了嵩郡王府?你這算盤打得真好,秦墨淵都死了,你還不惜以命相搏,替他掩蓋罪行,替他保下嵩郡王府!”
“我、我不是......”
江孟籬臉色發白,心頭陣陣委屈。
落馬的時候,她分明聽見他叫她“阿籬”,怎麼現在,又如此冷言冷語?
不過她也能想到,當初鬧成那般,太師府難免有落井下石之嫌,兩家幾十年的情誼一朝散盡,蕭楚樾定是恨她的。
可前世她父親在獄中慘死,屍身無人敢沾惹,是蕭楚樾親自帶了出來,體麵下葬,當時她才知自己錯得離譜,隻是早已陷入嵩郡王府這個深坑,無暇他顧。
既然是錯,便要盡力挽回,前世不行,便還他這一世。
長久的沉默之後,蕭楚樾深吸一口氣,回眸幽幽開口,“想要我答應你,也不是不行。”
江孟籬瞬間抬起了頭,雙眸晶亮。
下一瞬,就聽見——
“嵩郡王世子新婚當日意外身亡,世子妃深閨夜寒,不如......留在這陪我一夜。”
江孟籬呼吸一滯,片刻後緩緩抬頭,定定地看著他,“這可是你說的。”
話落,直接掀了錦被下榻,撲過去勾住了男人的脖頸,墊腳貼上了他的唇。
蕭楚樾被拉得一個趔趄,下意識護住她的腰身,等意識到唇上的觸感時,整個人懵了一瞬。
箍著他脖頸的手越發用力,江孟籬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懷裏,那曾在午夜夢回攪亂神思的人,此刻卻激起了蕭楚樾的盛怒。
他猛地側臉,抓住懷中之人的胳膊,將人扯了出去,怒道:“江孟籬,你!為了保全嵩郡王府,你竟然......”
“你提出條件,我要救我父親,難道,你不滿意?”江孟籬麵上發燙,她未經人事,方才不過是衝動上腦,還有些說不上來的委屈。
蕭楚樾,於她而言,幼時如哥哥般體貼細心,定親之後也是個完美的未婚夫,現在,卻在用這種方式羞辱她。
可如果能救出父親,改變前世的結局,向他妥協一次又何妨?
“你剛從馬上摔下受了傷,太醫馬上就到,你這個樣子,任誰也下不去手!”蕭楚樾臉色鐵青,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很快,太醫和兩名婢子走了進來,幫江孟籬處理了擦傷,她並不多言,隻是擔心留在嵩郡王府裏應付容氏的婉如。
容氏知道蕭楚樾和她的事,白馬坡之事定也傳遍了京城,不知道容氏尋不到她的人,會不會刁難婉如。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江孟籬剛剛用過早膳,便聽婢子道:“江小姐,嵩郡王妃來了,說是要接您去嵩郡王府,您是見還是不見?”
江孟籬一愣,旋即,眼底閃過一抹譏嘲。
容氏是知道了消息,等不及要來找她興師問罪了,然後借此再次向她施壓,逼她回太師府繼續求援。
父親入獄了,可父親貴為當朝太師,門生遍布天下,總有能幫持一二的。
可江孟籬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還是低估了容氏不要臉的程度。
容氏來到床前,先是上下打量了江孟籬片刻,拿捏著架子陰陽怪氣,“蕭將軍還真是重情重義啊,當初太師府那麼對蕭家,他還能如此待你,這份情義,怕是我那可憐的淵兒是比不上了。”
重活一世,江孟籬絲毫不懼容氏的威嚴,錦被裏的手死死捏住,強忍著撕碎容氏的衝動。
“婆母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恰好出城路過白馬坡,撞上了那場禍事,蕭將軍救了我,將我帶回府養傷,是覺得過意不去,婆母難道以為,他如今還能念什麼舊情?”
“念不念舊情,還不是看你,”容氏的臉色幾經變幻,複又湊到她耳邊,“隻要你放軟了身段,侍奉他幾日,還愁他不心軟?”
江孟籬瞳孔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容氏,“你是要我以身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