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燁皇朝。
鳳臨十七年。
公主舊邸後山,駙馬沈肅的孤塚周圍,梅花爭相怒放。
當朝女帝薑雲漪背對著孤塚,被一眾手持刀劍的黑衣人重重包圍。
包圍圈外,站著一位華服貴婦,和一個穿著嶄新龍袍、臉色陰鷙的少年。
薑雲漪憤怒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薑泫霖:“霖兒!你當真要弑母篡位嗎?!”
身穿龍袍的太子薑泫霖道:“不錯!本太子不想再等,也不能再等了!”
“母親要散國庫之財,賑災撫民,征兵撥餉,難道讓我將來做個乞丐皇帝嗎?”
少年的眼睛裏,沒有半點母子親情,隻有怨恨。
被親生兒子這樣仇視,薑雲漪的心仿佛沉入了隆冬時節河麵的冰窟窿裏一樣寒。
一旁,薑雲漪的四姐、當朝四公主薑芷芯眼底閃過陰毒的笑意,輕飄飄地道:
“六妹妹,你的影衛和救兵都被我們除掉,沒有人會來救你的。”
“趁早放棄抵抗,我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你們?”薑雲漪突然明白了。
“原來我的好四姐對霖兒視如己出、籠絡他十多年,不是因為姐妹之情,也不是感激我把你從北狄贖回,而是為了利用他謀反!”
“霖兒,別被這毒婦騙了!”
“她利用你把持朝政之後,就會架空你、除掉你!”
自己敬愛的姨母被人如此揣測,就像是踩到了薑泫霖的尾巴。
他急得狠狠晃了晃寶劍:
“賤人!休要汙蔑姨母!”
“姨母幫我提前登基,完全是為了我,為了大燁國運不敗在你手裏!”
“她熬了多少夜,親手給我做了龍袍。”
“而你這個為鞏固皇權、不惜推自己丈夫去戰場送死的惡毒女人,不配說她!”
薑雲漪如遭雷擊,不由怔住。
難道這麼多年,兒子都以為是她害死了她的丈夫沈肅嗎?
“霖兒!你在胡說什麼!我愛你的父親,怎麼會害他!”
薑泫霖鄙夷、憤慨地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威遠侯府一朝滅門,就是你做的!”
“父親的二哥和長侄被汙鑄幣販鹽,判決書上有你的朱筆禦批!”
“曾祖母帶著家眷去送斷頭飯,哭死在行刑台下,大伯母也撞死在旁邊。”
“祖母悲憤至極,跑上行刑台大罵你殘暴不仁,被你命人用暗箭射殺,還冤枉她劫法場!”
“正因為你滅了威遠侯府一門,父親才會悲怒之下遠赴邊關,至死不再和你相見!”
薑雲漪聽罷,呆愣在原地。
“霖兒,你到底是從哪兒聽來這些?這都是訛傳!”
“你父親承襲威遠侯爵位,有統領定北軍戍邊之責,邊關有變,他才會自請領兵出征的!”
薑泫霖舉起鑲滿寶石的佩劍,隔著殺手包圍圈指向薑雲漪。
“到現在你還要花言巧語騙我!!”
“看來母親貪戀權位,不肯讓賢,那兒子就送你一程!”
“你到陰曹地府,向威遠侯府滿門懺悔吧!”
“給我殺!”
“逆子!”
薑雲漪忍下心中悲涼,“嗆啷”一聲,拔劍出鞘。
寶劍爆發出龍吟清嘯,劍光劃破夜色。
她一劍攻向離她最近的黑衣殺手,純厚的內力帶著獅吼虎嘯般的氣勁衝向包圍圈!
枝上紅梅和樹下白雪盡被這氣勁席卷而起,鋪天蓋地!
殺手們幾乎還沒看清楚劍的來勢,隻覺得脖子一涼,就看見一片鮮血衝天而起!
見殺手們紛紛倒下,薑泫霖嚇得急忙躲到薑芷芯身後。
“姨母!”
“別怕,一切有姨母。”
薑芷芯慈愛地拍拍他肩膀,喝令道,“保護我大燁新君離開!”
兩名殺手左右扶住薑泫霖,飛快拉著他離開。
薑泫霖走後,薑芷芯揮手下令,“殺!”
梅林四周立刻響起一聲聲尖銳的破風聲。
夜空中,十多盞閃爍寒芒的奇怪兵器,來勢如電,旋轉著朝薑雲漪飛來。
“飲血斬?!”
十五年前,薑雲漪的夫君——威遠侯沈肅夜襲敵營途中被圍,一千驍騎先鋒,皆瞬間身首異處。
敵軍所用的,正是這種於空中高速旋轉、瞬間取人首級的古怪兵器!
那十餘隻飲血斬並沒有朝向薑雲漪,卻先衝著衣冠塚而去。
一陣震耳欲聾的金石交擊聲,衣冠塚墓碑被攔腰斬斷。
其他的飲血斬深深切入墳墓頂端的青石中。
駙馬沈肅的衣冠塚,轟然坍塌!
“原來是你!”
薑雲漪此刻才終於想明白一切,心痛地嘶聲喊道:
“薑芷芯,是你通敵賣國!伏擊沈肅和定北軍!”
“哈哈哈哈......”
薑芷芯大笑。
“沒錯,是我做的!是我向北狄軍透露定北軍夜襲計劃,並派出‘飲血死士’,除掉了沈肅!”
“父皇明知我自幼喜歡沈肅,可他偏心,為了不讓你去和親,竟把你指婚給沈肅!”
“結果反倒是我這尊貴的嫡公主被遠嫁到苦寒之地和親!”
“我在北狄受盡屈辱,你卻登基稱帝,和沈肅雙宿雙飛!此仇我豈能不報?!”
“薑泫霖那個小蠢貨,早就中了我的蠱毒,病入膏肓。”
“不出一年,他就會變成行屍走肉,最終爆顱而亡!”
“不枉我多年隱忍籌謀,如今大燁江山終將落入我手!”
薑雲漪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沈肅慘死的情景浮現腦海,兒子他朝的慘狀也似在眼前。
眼底的熊熊怒火,瞬間化成了一片死灰。
“我真是瞎了眼,十幾年來都沒看出你的蛇蠍心腸,還視你如親姐姐!”
“那威遠侯府的舊案,定也是你一手策劃的!”
薑芷芯冷笑一聲。
“不得不說,威遠侯府滅門案策劃的著實漂亮,可惜不是我做的。”
“你難道忘了,那時我正在北狄,生不如死。”
“我也好奇,真凶到底是誰,竟然讓你這麼多年都沒有查出來。”
她從袖袋裏拿出小巧的牡丹金簪,咬著牙道。
“當時天下人都認為威遠侯府滅門是你做的,罵你暴君。可恨啊!唯有一人,不但相信你清白,還要保你的江山!”
看見這個金簪,薑雲漪失聲驚問:“母後給我的金簪十幾年前就丟了,如今怎麼會在你這裏?!”
薑芷芯冷笑中帶著濃濃的妒恨。
“看你就要死了,我就發發慈悲告訴你吧。”
“在沈肅死後,死士搜了他的身,這金簪才落在了我的手裏。”
“真想不到,他戍守邊關兩三年,無數次迎敵出戰,這金簪都被他貼身放在懷裏,花瓣邊緣都快磨平了。”
“什麼?是他!”
薑雲漪瞬間淚眼朦朧,手裏的劍,“咣啷”一聲掉落在地。
那個從未給過她半分溫情的男人,出征前卻悄悄拿走了她最珍貴的發簪,珍藏到他死的那一刻......
可她不但沒有照顧好他們唯一的孩子,還救了害死他的蛇蠍女人,輸掉了他用生命守護的一切。
薑雲漪轉身,含淚望著坍塌墓碑上亡夫的名字,悔恨交加。
“我薑雲漪真是愚蠢至極、死不足惜!”
“沈肅,我欠你的,下輩子一定還你!”
話音剛落,飲血斬利齒的寒芒就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滾燙的熱血噴灑在積雪上的紅梅花中間,再分辯不清......
看著跪倒在衣冠塚前的雪堆裏、仍未斷氣的薑雲漪,薑芷芯狂笑著走到她麵前蹲下。
冰涼鋒利的簪尖,一道一道從薑雲漪那傾國傾城的臉上狠狠劃過。
“還想下輩子?薑雲漪,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