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但有時候是需要殺生的，除了過年就是六月初五左右，這時候每個村要殺一隻羊來祭神，用來保佑接下來的莊稼成長順利，秋天有個好收成。

這一天是全村孩子高興的時候，因為，祭神之後，每家都能分一塊羊肉，這對很少見到葷腥的孩子們簡直是福音，所以一進七月，孩子們就開始盼了，啥時候殺羊啊！

曾經的張小草也盼，就是現在也盼，記憶裏的這頓羊肉真香啊，香的在她人生後麵的數十年都在沒有再吃到。

她是絕不承認，是記憶誇大了這頓羊肉的美味，而是十分肯定地認為，這個時候的菜與肉是真的香，因為純天然！

殺羊祭神演變到現在就隻剩下了殺羊了，張小草都懷疑，人們是為了想吃肉才借著祭神名頭的。

殺羊在生產隊裏，自從分田單幹生產隊就廢除了，成了大隊，也就是全村的行政管理處。

設施很簡單，一排沒有瓦片的土屋，後麵是個大菜園，左右種著楊樹，前麵是好大好大一片空地，用碌碡壓得很瓷實，秋天這裏充當周圍人家打穀場，平時就是大隊有事召集村民開會的地方。

東西村大隊下屬十來個村，因為東村的水好，就設在了這裏。

在村頭，距離張小草的家有五百多米。

此時的土屋前列了十來隻羊，這是從每個村買的，各村刀法最好的老人們操著殺羊的刀子齊聚這裏，叼著卷的旱煙卷，身後跟著一幫小年輕，吧嗒幾口煙，吹噓幾句當年勇，小年輕們嘻嘻哈哈地捧著哏。

今天可是這些老家夥們高光時刻！

時間差不多八點了，各村來幫忙的老娘們婦女孩子們，端著陶土燒的大盆二盆來了。

她們是來處理羊血和羊下水的。至於孩子們，純粹是湊熱鬧等著分羊肉的。

分羊肉這活孩子們比過兒童節還積極。

“老羊棺，你還能拿得動刀嗎，別把自己給閹了啊！”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高嗓門地對著殺羊的一個老頭說笑道。

那老頭穿著件看不出什麼顏色的褂子褲子，褲子像是永遠都提不上去，一副肥襠尿褲的樣子，臉上黑紅黑紅的，小臉不大，兩眼放光，一笑露出一口豁牙。

“二寡婦啊，閹了我你可咋整，你得哭死！”

大家哄地笑開了。

那老婦人滿不在乎地道。

“我咋整，我再找啊，比你強的多得是！看看，這麼多小夥呢，哪個不比你強！”

說的小年輕們臉皮薄的頓時躲開了，也有人嚷嚷著。

“二嬸娘，你說就說吧，帶上我們幹啥！”

“小兔崽子，還嫌你二嬸娘配不上你嘛，老婆子我當年可也是全村一枝花呢！”

“你都說老婆子了，一枝花早就謝了！”

不知哪個小夥子接了句話，惹來大家一片哄笑。

二大嬸姓劉，是個寡婦，三十多歲就守著六個孩子過，全憑這幅葷素不禁的豁出去勁頭，才沒被全村人欺負。

如今孩子們都成家了，她一個人過，當年的潑辣不但沒減，還越發的厲害了，除了和她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像她說的這個老羊棺，敢跟她還嘴，其他都不敢的，誰知道這老婆子能吐出什麼話來！

每個村都有那麼幾個活躍氣氛的人，二大嬸就是這樣的人，別看都是當奶奶的人了，說出的話來可是不論老少的，一頓笑罵下來，場麵也熱乎起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李書記說動刀啦！”

眾殺羊的老家夥們一聽，歪頭吐掉煙卷屁股，大吼一聲。

“老娘們還等著幹啥，趕緊過來接血！”

婦女們趕緊將大盆二盆放在羊脖子下，老家夥們一刀下去，羊脖子的血如泉水一樣湧出來，流進盆裏。

“......羊毫無痛苦地睡著了。”

張小草記得這是弟弟一篇作文上寫的，反正她是沒看到，每年殺羊都躲得遠遠的，隻有要分羊肉了才湊上去。

她也不敢看，這次也一樣，她在大隊的門口，和幾個一樣不敢看殺羊的小女孩們說著話。

“我們村送的羊最大！”

下村的小姑娘說道，她也是西院呂家小花的表姐，年紀比張小草大一歲。

“我們村的羊最胖！”

東村村長家的孩子大聲說道。

到底是村長家的孩子，底氣就是足，張小草笑眯眯地看著她。

其他村的孩子們也跟著誇獎自己村的羊，甚至好看漂亮美麗的詞都說出來了，看來這幾個孩子語文相當不錯。

“張小草你說呢！”村長家的孩子轉頭問張小草。

張小草笑著道。

“多分點肉才最好！”

眾孩子們立刻符合起來。

“對對，多分點肉才最好！”

“我要我媽給我包餃子！”

“我要吃芹菜炒羊肉！”

“我要吃羊肝！”

孩子們吵吵把火著，那些不怕殺羊的男孩子們在院子裏嗷嗷地叫了幾嗓子。

“分羊肉啦！”

呼啦！

所有的孩子們抱著大碗小盆地湧進了大院。

“我要分羊肉！”

“還有我！”

“給我留點！”

“那是我家的羊！”

“哇哇哇......”

不知道誰把那個孩子給撞到了，摔的哭起來，可沒人去管，都飛奔地往殺羊的地方擠，那孩子看看沒人理會，抹了幾下淚水鼻涕，抱著碗跑過去。

張小草也不理會那倒黴的孩子，緊緊抓著兩個鋁盆往裏擠。

“讓讓讓！快點讓讓！我來分羊肉啦！”

她現在就想完全當個孩子，好好享受一下孩子的權力。

本村的大人們一看張小草，都樂了起來。

“哎呀，這不是張家的小草嗎，這小丫頭可惹不得啊，快點，趕緊給讓讓！”

有人不知道咋回事，便詢問道，知道內情的人熱情地解釋起來。

“這小丫頭，可厲害了，那家夥的，生生地把我們村一個老娘們幹趴下了！哈哈！”然後巴拉巴拉一頓。

鄉下人的語言極為生動鮮活，敘述事情總是那麼聲情並茂，幾句話就將那日張小草和張二姑奶奶滾刀肉的形象，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來，如同在眼前上演一樣，一群人都大笑起來，最後總結說道。

“這就是個小滾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