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您快些醒醒啊。”
陸思謙睜開眼,麵前已沒了冷清庭院、陰濕雪雨。此刻她正倚在美人榻邊曬著夏末暖陽,瑩白晃眼的指尖還虛虛握著一把未盡魚食。
此處是宰相府的遊唱庭,底下,蓮池裏的紅鯉正在縱情嬉戲。
“小姐,我們得快一些了。”宋月月作為陸思謙多年的陪讀,操心道:“今日是您第一天入太傅學府,千萬不能遲到。”
陸思謙隨意地將手中魚食扔了,問:“幾時了?”
“回小姐,已經末時了。”
“末時。”陸思謙喃喃了一遍,忽而問:“那......年號呢?”
宋月月莫名其妙道:“小姐,您是不是睡迷糊了?今年是元嘉年啊。”
元嘉年。
宰相府。
這年夏末,她尚未至桃李,沒有入太傅學府,更沒有遇見三皇子。重生之後,陸思謙經常會不知今夕何夕,甚至感覺自己還深陷夢魘,分不清前世今生。
“小姐,我們要即刻啟程嗎?”
“不著急。”
陸思謙瞥了一眼灼烈的陽光,淡道:“再等兩刻。”
“啊?”
宋月月摸了摸鼻尖,一時有些茫然。作為宰相府嫡女,她家小姐向來品性端正,謙遜守禮。今日本是太傅府召學論策的第一日,按理小姐應當提前準備,怎麼時辰將近,還要刻意拖延?
宋月月悄悄抬頭,看向陸思謙。
少女隨意的依靠在魚池邊,雪袍微亂,墨發半散,霧靄青絲鋪泄在清瘦的肩膀線條之間,薄得仿佛一捏便能握碎。
約莫因為常年病弱,她皮膚比一般人更為白皙,仿佛泛著瑩瑩淡光。純然無垢的麵容,桃花眼,琥珀眸,偏生眼角還點了一顆攝人心魄的朱痣。
如同雪地綻放紅梅,稠豔又清冷,沒有一處不漂亮。
明明仍舊是溫潤淡然,我見猶憐的氣質,宋月月卻感覺,近日的陸思謙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小姐......您是不是不想去太傅府?”宋月月怯生生的問。
“不想去?”
陸思謙輕輕側目,聲線冷似冰封割開的碎角,透著一股鋒利寒涼,“有些事,躲,怎麼躲得了。”
當今南寧國富民強,兵力充沛,寒門士子如過江之鯽,數不勝舉。為宣傳國策,中興朝綱,太傅特意召開太學,所有王公侯爵、功勳世家的親係,不論男女,皆可與皇子一同入學。
陸思謙雖然從小就是一個羸弱的病秧子,但她作為宰相府唯一嫡女,尊貴地位僅次於皇子,聽策更需以身作則,絕難推脫。她隻是拖延時間,不願如前世一樣,過早的遇見那個人罷了。
重活一世,前塵如煙,不管以前如何,以後,陸思謙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末時之後,烈陽稍顯溫和。
陸思謙在府中向來至尊至貴,容不得一點磕絆。宰相府的管家宋石一早便在馬車裏熏上了金檀,準備好一應絲綢雲墊、泉葉白茶。
“好生伺候著小姐。”宋石緊蹙眉心,叮囑道:“到了太傅府,你也給我安分些,別在外麵給小姐丟人現眼。”
“知道了。爹!您就放心吧。”宋月月應了一聲,殷勤的駕著馬車,朝著太傅府方向駛去。
先前陸思謙睡過了午覺,精神尚足。此刻,她忽起興趣,修長指尖輕輕挑開車簾,入目隻見熙來攘往、人流攢動,熟悉的京都街道一派繁華景象。
重生之後,陸思謙整日心緒難寧,夢魘連連。
直至此刻,重生的喜悅仿佛一道破曉晨曦,她終於感受到熱鬧、喜悅、溫度,這些鮮活的氣息如浪潮般爭先恐後湧入她那顆寒寂的心,越來越滿,越來越多,直至“砰”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