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有，我媽的醫藥費，也要交了。”李準不止是為了訴苦，他是真的急需要這筆錢。

他這兩年雖然掙了些錢，除了結婚用度，剩下的都墊進工地裏了，本以為，拿了工程款，把母親的醫藥費一結，再把工人工錢，材料商的錢清掉，還能剩個一二十萬，今年就掙這點錢也知足了。

今年大家都不好過，收入減少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如果拿不到這筆工程款，事情就變樣了。

醫院收不到錢，會停藥。

工人們辛辛苦苦一年，前期都是隻預支一些夥食費，眼巴巴等著拿錢過年，要是結不到工程款就隻能貸款結賬了。

材料商也好不到哪裏去，都眼巴巴地等著各施工方清賬過年。

後續除了貸款產生高額利息，還會有別的連鎖反應，若非萬不得已，他真的不想抵押房車去貸款。

李準隻覺得頭疼不已。

曾幾何時，他是南岸大學的高材生，陽光帥氣裏，還有一股文質彬彬的氣質，可是這幾年的商海打拚，他也逐漸“土”了下來，就差大金鏈子大金牙了。

包工頭看似輕鬆，隻管調度，啥也不用做，收入還不低，那隻是表麵。

李準做了包工頭以後才發現，白天有跟不完的施工標準，晚上是應酬不完的酒局，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哪裏還有精力去講優雅。

別人看見的，隻是你人前打腫臉花錢接待時的大方豪爽。

有誰知道，每年過年，包工頭們都像走一趟鬼門關。

能過去，明年再“瀟灑一年”，過不去年關，也就倒下了。

多少包工頭就是倒在恐怖的年關。

“我給你打個電話請示一下！”

柳林見過太多這樣的事了，他也不磨嘰，親自幫李準向大劉請示。

當著李準的麵，柳林把情況都彙報給了大劉。

李準感覺喉嚨發幹，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邊喝邊等。

“劉總怎麼說？”

李準著急問道。

“事情不好辦啊。”

柳林不鬆口。

李準急了。

“柳總，事情不是這麼辦的吧？偏偏這時候換一家監理公司，這不是純粹為難人嗎？”

“嗐，上麵的事，我們怎麼管得了那麼多。”柳林打了個哈哈，不管滿腹委屈的李準，繼續說道，“李總，現在要麼等劉總回來，或者是，你看一下，自己先把年過了，過完年，一切都好說。”

“我怎麼過年？抵押房子車子，錢也不夠啊，光我媽的醫藥費，就要二十萬，工人工錢，也不低於這個數，材料商…”

“停，你不用跟我算賬，別的裝修公司，都是這麼幹，做工程的，哪個不貸款，拆東牆補西牆，哪有一路都順風順水的？”

柳林說的是事實，尤其是幹市裏工程的，貸款墊資是家常便飯。

“我現在擔心的是…”柳林欲言又止。

本打算繼續抗爭的李準，像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他顧不得繼續抱怨，緊張地盯住了柳林。

還有逼拿不到錢過年更慘的事？

“監理公司那邊，要是始終不鬆口，恐怕整個車庫的地坪漆，都得重做啊。”

“放屁！”

李準剛壓下去的怒火，騰地又點燃。

“當初因為單價問題，地坪漆這塊硬骨頭就沒人願意接手，我都是看在劉總的麵子上，不賺錢在攬著做，要是全部鏟了重做，尾款八十萬全部填進去還不夠，這是不給我留活路了吧？”

李準就算脾氣再好，也忍不住要罵人了。

平時李準請客吃吃喝喝，洗腳唱歌的時候，柳林也沒少去，禮物和抽成，一點沒少分，酒桌上一口一個大兄弟地叫著，一談到正事，就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

要真的公事公辦，倒也就算了，可這份檢測報告，明顯有貓膩，柳林這種老油條，不可能不知道。

“理解，小李啊，這不是正在給你想辦法嘛！”柳林言語也冷淡了些，連稱呼都變了。

李準捕捉到柳林的態度變化，知道自己失了態，不得不再次強壓自己的怒火，降低了音量。

“柳總，這事情公司要想辦法替我們解決啊！”

“怎麼解決？劉總又不在公司！”柳林老神在在，一副你這事情我管不了的模樣。

李準感覺自己被拿捏了，偏偏又發不得火。

那些地坪漆，都是按國家施工規範嚴格鋪設，就算這家監理公司標準提高，也不可能嚴重到要全麵返工的程度。

李準壓低了聲音，嘟囔道：“今年總共才做了一百七八的工程量，能出來五十萬的利潤不錯了，該不會，有人覺得我給的回水少了吧？”

李準在試探，看能不能跟柳林講人情。

柳林作為大劉手代言人，他要是願意幫忙，事情應該可以解決。

柳林皺起眉頭，手指用力地敲了敲桌子，警告道：“小李，話可別亂說，誰吃回水了？你要是這樣的話，那咱們就別談了，以後你也別來找我。”

回水，就是包工頭塞給各個部門主管的錢，根據職位不同，按利潤的比率抽成出來打點。

縣官不如現管，這是工程施工默認的潛規則。

就算是李準是大劉帶來的人，也得下麵的人打點好，才能夠順利開工掙錢。

回水的事，在辦公室是個禁忌，李準也知道，他隻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一時心急口快，現在被柳林罵了兩句，他也不敢回嘴。

“你這樣吧，剛才劉總說了，如果你這邊等不及年後處理，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

“讓你老婆帶上全部資料，直接找劉總對接，沒問題的話，還趕得上年前出賬。”

“啊？為什麼要讓她去？她從沒有接觸過工地，能對接什麼工作，大劉這是啥意思啊？”

李準有些懵。

事情有轉機，固然值得高興，可是他愣是高興不起來，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反正這是劉總給的機會，你就說你要不要吧？”柳林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等下，我得問一下我老婆。”

“好，你問吧。”

李準找到秦芹的號碼，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