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頓了頓，又道：“三哥身邊小廝過來傳話，想同姑娘說幾句話，在軒墨亭等著”

又來一個！

不過想了想，她還是起身準備去見見，總歸是在同一個屋簷下，避也避不開。

白苓連忙給她披上白狐裘皮風，寸步不離。

這亭子原也不遠，不過如今積雪足有六七寸，腳下難行，於是便走得慢了些。

白苓有些不滿抱怨：“也不知道三哥兒怎麼想的，偏要咱們姑娘這麼冷的天來這種地方。”

照月笑笑，也沒回答。

遠遠瞧見亭子裏照啟側身而立，照月便對白苓道：“你且在此處等我。”

白苓一臉的不情願：“可是子苓姐姐說了，讓我一步都不能離開姑娘......”

“你聽我的還是聽她的！”照月敲了她的腦袋一下，隨後笑道，“且放心吧，三哥哥不會把我吃了的。”

進了亭子，照月行了個禮，便開始抖落靴子上的雪。

照啟看了一眼她波瀾不驚的模樣，實在是捉摸不透眼前的這個妹妹。

“七妹妹如今當家了，還真是不同了，見你一麵也得三請四催，還真是讓人好等。”他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

照月卻並不生氣，隻隨意道：“三哥哥教訓得是，下次我定會跑快些。”

照啟一怔，被她堵得後麵的話都不知如何說。

心中暗道：牙尖嘴利！

裴照啟不想同她做什麼口舌之爭，便道：“你應當知道我叫你來為了何事。”

照月歪頭，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我應當知道嗎？”

照啟一口氣慪在胸口，咬牙：“明人不說暗話，這次的事是錦娘不對，我會讓她好好給你賠罪，你也適可而止，繼續這麼鬧下去......”

照月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我不明白三哥哥你在說什麼。”

“你去跟父親說清楚，讓他饒了母親和錦娘！”照啟知道她不會輕易答應，隻好說出其中利弊，“這件事外人不清楚內情，隻能看到父親為了你處置了嫡妻嫡女，若是傳出去，旁人會詬病他寵妾滅妻！”

照月拍了拍披風上沾到的雪漬，漫不經心道：“這話三哥哥何不去說給父親聽？那可比說給我聽有用多了。”

照啟蹙眉，他何嘗不想！

隻不過......

“啊，我知道了，是父親不見你？”照月忽而笑問。

照啟臉色難看至極！

照月無奈深深歎了口氣：“看來三哥哥真是辜負了父親對你的期待。”

“你這話何意？”

照月冷笑，眼神裏帶著一絲不屑：“年後春試在即，三哥哥不想著讀書，是不想高中嗎？”

“你胡說什麼！”

“若是三哥哥中了，四月便要入殿試，錦娘所犯的錯如今不罰，等那個時候被有心人拿來說事，不知道三哥哥多年寒窗苦讀的功績會不會一朝盡毀？”

裴照啟忽然便渾身直冒冷汗！

他竟蠢鈍如斯，如此簡單的道理，卻要一個十五歲的姑娘來提醒！

想了想，他還是有些猶豫，警惕問：“你會如此好心？”

此時，照月態度忽然也軟了下來：“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我的至親，入宮之後，我也需要三哥哥你這個嫡親哥哥的扶持，我又有什麼必要與你針鋒相對呢？”

照啟沉默不語，的確，照月的話沒錯，他們是兄妹，將來一個在宮中，一個在朝堂之上，針鋒相對的話，對他們都沒有好處。

見他終於是被點透了，照月繼續道：“三哥哥這段時間還是好好溫習功課，專心準備春試，至於母親和八妹妹那邊，三哥哥可千萬別一時心軟，毀了自己的仕途。”

“好，我可以應了你，但是，你也要保證不會去騷擾母親和錦娘。”

照月根本就懶得理會他，直接就離開了涼亭，隻丟下一句輕飄飄的話：“我才沒那個閑情逸致去騷擾他們。”

還沒靠近大院，裏頭唱戲的咿咿呀呀聲便悠悠傳來，不時夾雜著孩童啼笑之聲。

照月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去，不湊這個熱鬧。

走到半路，竟然又被人給叫住了。

說是老夫人在等她。

照月隻能心中默默歎息，今兒個她可真是忙。

進了王氏的屋子裏，就見房中隻有她一人，正靠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照月接了丫鬟送來的毯子，輕手輕腳走過去，給老太太蓋上。

她剛將毯子蓋好，便見王氏醒了過來，一雙眼睛雖然盡顯老態，但卻依然炯炯有神。

“祖母醒了？是孫女吵醒你了......”

王氏坐了起來，苦笑：“年紀大了，熬不得夜，隻是靠一會兒竟然就睡過去了。”

“那祖母就多歇歇，孫女就在這兒伺候著。”照月乖巧道。

王氏看著她這雙酷似鳳陽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你心裏可怨祖母昨夜沒有幫你？”

聞言，照月在王氏跟前坐下，仰臉淺笑著搖搖頭：“沒有，孫女明白祖母的苦心。”

王氏若是真不打算幫她，便不會提出讓裴三爺公平處事的要求，說到底，還是對她有幾分憐憫的。

王氏輕輕拍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你明白便好，入宮之後的爾虞我詐隻多不少，免得將來應付不來，白白丟了性命。”

照月點頭不語。

小小一個裴府內院後宅便爭端四起，更遑論偌大的皇宮，深宮之內，不是你韜光養晦便可獨善其身。

“這次的事，原是我的錯，隻想著家和往事興，讓你忍讓。你且放心，在你入宮之前，她們都不會再來擾你清淨。”王氏向她保證道。

“是，謝祖母。”

“原本這入宮的事也輪不到你，但整個家裏，也就隻有你最讓人放心。”

難得王氏跟她說明了這些，照月也隻是認真聽著，並未言語。

“其實，你心中大抵是明白的，鄭氏心眼兒小，若你的婚事落在她手中，定然不會落得好，倒還不如走這條路。”

這點倒是與照月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明白的。”她道。

“孩子，將來即便是入了宮，成了妃嬪，你也要記住，不惹事，不怕事。”王氏摸著照月的腦袋道，“昨夜的事情，你表現得很好，祖母也不希望你大富大貴，隻求你能平平安安。”

王氏這句話包含的真心讓照月動容，心底也不由的泛起一絲漣漪。

“你屋裏那幾個女使倒是衷心，從昨夜的事情來看，也是靠得住的，所以，將她們四人都帶上罷，彼此也好有個照應。”王氏叮囑道。

照月蹙眉，將她們幾個都帶入皇宮？

見照月似乎還想說什麼，王氏道：“知道你不願困住她們，但是宮裏頭沒有自己人這是萬萬不可的。況且，待你在宮中站穩之後，再放了她們的身契，給她們許個好人家，不也比如今強些？”

倒也是，她如今的狀況，自然是給不了那幾個丫頭好的去處，雖說入宮也是豪賭一場，但隨意嫁人更是一場豪賭。

照月仔細思量片刻，點點頭：“一切聽祖母安排。”

王氏拍拍她的手：“行了，你回去歇著吧。”

道別了祖母，照月穿梭在幽幽長廊之中，路過錦鯉池邊時，見岸邊幾株梅花開得正盛，夜裏隻聞到冷香陣陣，茫茫白雪之中清幽冷傲。

她走過去，站在樹下看著，心中思緒萬千。曾經，她住的地方也栽種著幾株梅花，但好些年都沒有開花，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白苓見她望著梅樹發愣，便試探著問：“姑娘若是喜歡的話，咱們剪幾枝帶回去吧。”

“不必。”

一旁，正走過來的林姨娘和楊姨娘身後跟著一群女使婆子，聲勢浩大，見到這邊有人，他們止住了腳步，同時看向了梅樹的方向。

就見照月略顯單薄的身子立在雪地裏，不過簡單隨意的姿勢，卻透出了別樣的美，少女的純真與隨性，仿佛畫中仙子一般，透著靈動的美。

楊姨娘出神的看著，腦海中想起女兒的哭訴。

“喲，月娘可真是好興致，怎麼獨自在這兒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