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嫣收聲,偶爾會留意後麵的蘇卿霧。
顧燕在王府不顯山露水,出來倒像是解放天性,兩個丫鬟和一個蘇卿霧也抓不住她。
雲嫣無意和她們同行,交代婆子等會兒在汴河會合,便和蓁迭一起去玩了。
期間當然因公巡視了幾個店麵。
珠寶首飾、酒樓、書坊和茶坊,正好在一條街上。
掌櫃邀請雲嫣上二樓。
一摞賬本堆在梨花木桌麵上,隔著屏風,是二樓的天字包間。
聲音隱隱熟悉,“肅親王行事,哪管你權勢滔天,自當秉公執法,就是康王那樣的權貴,被關進去三年,不也是沒被放出來?”
雲嫣掀賬頁的手一頓。
“你是不清楚內情,沒放出來,是肅親王貪圖女色,這點桃色豔事,王爺私宅都傳遍了,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雲嫣凝神細聽,辨識出,那位正是肅親王的幕僚,她昨夜在書房外偷聽到的那道聲音。
王府幕僚也和八婆一樣道自家王爺長短嗎?
顧淮那樣的人會允許嗎?
正想著,第一道聲音輕笑,“我的確不知,這迷惑了肅親王的到底是何神聖,是哪位妾室?”
“我也不知,總在夜裏出現,侍完寢就送走,從未見過容色。”
“世人都說,肅親王年少有一愛而不得,也許是她?”
雲嫣的手指又開始掀動,而那邊人的聲音也漸漸安靜下來。
她怎麼配和宸貴妃相提並論,那人才是肅親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雲嫣查完帳,才知道最近康王妃預支了珠寶鋪一大筆錢銀,幾乎是三個月的淨利潤。
還有新出的各款首飾,還未擺上展櫃。
康王妃便以各種名義送去京城官宦各家。
掌櫃的愁眉苦臉,“這個月隻銷不收,娘子還不想個法子,這樣下去,珠寶鋪子可要倒閉了。”
“莫要擔心,自節後起,非我指令可以不用聽,若是王妃找你,便說是我交代即可。”
掌櫃雖懼怕權勢,但雲嫣才是東家,王妃隻是次主,他分得請主次。
雲嫣下到珠寶鋪一樓,正和二樓天字號房的兩個客人擦身而過。
王遠看著她的背影,支吾一聲。
“太像了。”
雲嫣腳步沒有停頓,攙著蓁迭的手走得更快。
汴河坐落在最繁華的曹婆婆麵餅攤和湯家餛飩店,臨近豐樂樓和遇仙樓,各種香氣彙兌在一起,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姐,這是雲夫人最喜歡的金虎河燈。”
河燈寫了祝福語,雲嫣看著那盞河燈隨著河水越飄越遠。
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她心裏虔誠祈願,有朝一日,哪怕是在夢裏,娘親可願意和她說上話?
不怪她所嫁非人遲遲不反擊,不怪她沒能為她冤死早早複仇,不怪她眼睜睜看裕國公在青閩改革中賣官鬻爵。
她想著,眼眶便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河燈搖搖晃晃行了很遠,裏麵的幽黃燈火仍舊不滅,她好歹安了心。
河燈若滅,她會擔心是娘親在天之靈不開心,心裏怨她。
“你可是在為你娘親放河燈?”
旁邊一道泠如碎玉的聲音響徹耳邊。
抬眸看去。
大名鼎鼎出了名冷的肅親王半俯身在一佯裝成小倌的女子身後,鋒利的劍眉收斂了戾氣,鳳眼裏三分笑意。
偏偏林眉對他愛答不理,嫌棄地擰了眉,伸手格擋在他胸前。
“你離我遠點!”
以顧淮的體格,她就算用腳踹對他也沒殺傷力。
就像此刻,他挺直稍彎的腰,受到重擊巋然不動。
人卻也不惱。
林眉看他就煩,“肅親王說好中元節許我獨自出來遊玩,怎的出爾反爾,對我亦步亦趨呢?”
向來自得的肅親王也有吃癟的時候。
雲嫣莞爾。
林眉說完,突然抬頭看見雲嫣,頓時驚喜,朝她揮手!
“雲姐姐!”
雲嫣被她親熱地牽住手,“雲姐姐,你帶我走吧,他跟著我實在討厭。”
抓住她的力道很緊。
雲嫣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和依賴。
但對麵顧淮的眼神如刀似刃,有形的尖銳的,那種對林眉的溫柔消失殆盡。
她強笑著推開她,“林眉,你莫不是忘了,王府現在就是你的家。”
她聲音高了幾個度,也冷了好幾分。
林眉扯住她袖子的手慢慢鬆開。
雲嫣朝顧淮表忠心,“王爺可要去看目連救母戲?臣妾看了好生感人,王爺不若帶妹妹前去一看。”
說著後退一步,和林眉避嫌。
“我還要陪侄女放河燈,先失陪了。”
說話間,顧婉和顧寧過來了,看見雲嫣和身形掩映在黑夜林叢中的肅親王,嘀咕一聲。
“三嬸怎的會見外男?”
在這處,雲嫣的帷帽已經摘了,顧婉看著她,徐氏的話湧上心頭。
閃爍的眼底閃過一道厭惡。
顧婉和顧寧是在彼此耳邊說的,雲嫣沒有聽清。
但能看清兩人方才還對她表露出親近之意,現下往她身後瞥了一眼,競相排斥起來。
電光火石間,她似乎明白為何康王妃讓她帶兩個侄女出來。
除了遊玩,還有監視。
她難免覺得可笑。
畢竟當初,可是康王妃和兩位嫂子,拱手把她送到肅親王床榻之上。
原因不過是她在母家不受寵,也未為顧錚生下個一兒半女。
雲嫣往前走了兩步,在距離他們幾步之處停下,“婉姐兒和寧姐兒可是玩累了?累了我讓婆子和護衛送你們回去。”
兩個梳著丫髻的姐妹倆麵麵相覷。
顧婉先是戀戀不舍地看向林立的酒樓,又捏了捏顧寧的手。
等顧寧怯怯點頭,她才大膽道:“嬸嬸派人送我們回去吧。”
看著下人把顧寧顧婉送上馬車,雲嫣才收回視線。
“你倒是賢惠,不是親子也親厚。”
顧淮一身玄黑織金錦袍,長身玉立,負手揚首,唯一就是一張嘴太臭。
“王爺許是還沒親子的緣故,不懂為人父的感受。”
雲嫣輕飄飄說完,後知後覺顧淮臉黑了。
他炯炯黢黑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雲嫣偏過頭去,自當沒看見。
她身影淹沒在燈火裏,領如蝤蠐,香培玉琢,像是刻意冷淡下來,勾引他似的。
“不過是親子而已,本王要多少,便會有人前赴後繼替本王生多少。”
他豪言壯語揮下,旁邊林眉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