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寒料峭,刺骨的冷風透過屋中縫隙直侵肌骨。
從房梁上墜下一根鐵鏈,尾端的項圈箍著縮在角落的謝姮,磨得她脖子跟雙肩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被如同牲口一樣拴了近十年,她早已習慣這種疼痛。
此刻,餓了幾天的腹中猶如火燒。
“吱吱......”
鼠叫聲吸引了謝姮的注意,她緊緊盯著從牆洞爬進來的老鼠,屏住了呼吸。
當老鼠距離她隻有一臂長時,猛然出手將老鼠按住抓起,熟練地扭斷脖子。
“嗬嗬......”
喘聲從她的胸腔裏發出,猶如破風箱被拉動。
她顧不上平息,就開始撕咬被她攥在手裏的死老鼠。
血與生肉的味道刺激著謝姮的喉嚨,她咬著牙硬是咽了下去。
她必須要活著,為了她的宇兒......
“快點走啊!前院發賞錢了!”
“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
“哎呀,你們沒聽到敲鑼打鼓跟鞭炮聲嗎?今天/朝廷發榜,咱們小伯爺高中了!”
“小伯爺才十七歲吧?竟然就中了狀元!老夫人跟姑奶奶可得高興壞了,這次賞錢少不了的!”
外麵的歡騰與下人們的議論聲傳到陰暗的屋中。
謝姮的動作不由得一頓。
“小伯爺?十七?高中?”
是她的宇兒!
她的兒子竟然十七歲就做了狀元!
將手裏最後一點生肉咽下,謝姮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一點點亮起來。
沉重的鐵鏈壓得謝姮隻能跪伏在地上,她仍然掙紮著爬向門口。
“開門!快開門啊!我要見我的兒子!”
拍著緊鎖的房門,謝姮的聲音充滿喜悅,眼淚不由自主得滑落臉頰,衝出兩道淚痕。
身為淮南謝氏一族的嫡支大小姐,她在十六歲時嫁給了剛繼承永寧伯府的陳文遠。
礙於守孝,兩人一直沒有圓房,直到一次出行,意外有了身孕。
她在九死一生中生下了孩子,雖然身體徹底垮了,也再不能孕育。
可隻要瞧見孩子健康,她便心滿意足。
孩子還不到一歲,陳文遠隨同她的胞弟一起出門,竟然遭遇山匪,皆喪命於歹人之手。
偌大的謝家失去了繼承人,引得旁支蠢蠢欲動。
好不容易步入正軌的伯府也失了主心骨,她隻能咬著牙撐起兩家。
好在,婆母對她規矩雖多,卻有幫她好好照顧孩子。
謝姮因此能夠專心打理謝氏一族的產業,重新步入正軌,延續五洲第一皇商之位,令旁支的算盤落空。
她同時兼祧伯府,為自己的孩子鋪好後路,讓永寧伯府再次教人刮目相看。
但她的父母在幾年後一夕病故,猶如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她的身體。
自此,婆母說她得了失心瘋,將她鎖在這間屋子裏。
噩夢般這些年,孩子是支撐她活下來的唯一緣由。
她手中還有一把屬於謝家的鑰匙,是婆母跟小姑不知道的,她想等到兒子及冠時交給他。
如今,她提前熬到這一天,她的兒子成了南梁年紀最小的狀元!
南梁之中,勳貴隻有取得功名,才能獲得實權,她的兒子將會扶搖直上!
“快開門啊!”
一想到兒子,謝姮仿若生出使不完的力氣,拍著門板聲音輕快。
“喊什麼,晦氣死了!”
屋門從外麵打開,門口的人抬腳就踹,正中謝姮的心窩,讓她噴著血倒在地上。
“宇......宇兒?”
被喚作宇兒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嫌棄地捂著口鼻,如同看廢物一般,居高臨下地瞧著她。
“我......我是娘啊!”
謝姮趕忙坐起來,焦急解釋道。
“嗬,娘?不過是個卑賤商女,你也配?”
少年人清亮的聲音傳來,如同利刃一般刺入謝姮的心窩。
“宇兒,你怎麼能這麼說?沒有謝家哪來伯府的今日?你再看看我,我是娘!你忘了嗎?我給你買糖,給你找最好的先生啟蒙,我還......”
她急忙開口,才不過三十多歲,卻身軀佝僂、滿頭白發,如同老媼一般。
陳敬宇不耐地打斷了她,“我當然記得,可你根本就不是我娘,對吧,父親大人!”
謝姮這才注意到,門口竟然還有個人。
“夫人,多年不見。”
那人來到陳敬宇身邊,語氣一如當年那般溫柔。
本該近四十的年紀,看上去仍如同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般。
那樣儒雅俊秀,赫然是她死去多年的丈夫,陳文遠!
“你......還活著?不對!你不是跟我阿弟一起被匪人殺了嗎?”
謝姮一臉的不可置信。
她看向父子倆,十分親密熟稔,絕非分開多年的父子該有的狀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瞧著謝姮,陳文遠的眼中閃過厭惡,語氣依舊溫柔,“宇兒說的對,你的確不是她親娘。”
“你忘了嗎?當年你有孕時曾大病一場,你懷的那個野種,早在那時候就化成汙血了。”
謝姮瞪著他,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什麼野種,你在胡說什麼?好好的孩子若是在腹中化作汙血,我會不知道嗎?”時隔多年,她仍記得自己生產那日,“宇兒可是我半隻腳踏入鬼門關才生下來的,你忘記他當時多健壯嗎?”
“嘖,蠢婦!世間之奇,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陳文遠從袖口掏出一把匕首,來到謝姮身邊,“你我夫妻一場,讓我親手送你上路吧。”
“你剛才有句話說的對,沒有謝家何來伯府今日?
所以啊,你父母弟弟不是被弄死了麼?嗬嗬,有他們在,謝家偌大的家業如何成為陳家的?”
“你真以為我尋來的藥是為你調養身體的嗎?
你可實在是命硬,怎麼吃了那麼多毒藥,還是不死啊?”謝姮臉色灰白,聽著陳文遠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
她死死盯著他,血淚順著臉頰滑落。
當陳文遠將匕首送/入她心口的瞬間。
謝姮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扯住他的衣裳,狠狠咬在他的脖頸上。
就算是死,她也要將他一起拖入地獄!
——
轟!
耀眼的閃電劃破黑暗,將房間裏疊在一起的身影映照分明。
驟然傳來的疼痛,仿若是整個人都被撕/裂一般,令謝姮不自覺地繃緊身體。
她......還沒死嗎?
怎麼還會感覺到疼?
黑暗中,她驟然睜開眼,看到了一個陌生男人如神鑄般,近在咫尺的完美臉龐。
他深邃的眼眸正盯著她,像是在看獵物般逼近。
本能的抬手鉗住她的下巴,俯身親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