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拐杖砸在地上的聲音。
蕭令月一顫,立時應了一聲。聲落,她也終於瞧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堂中寬闊,四下擺著長壽花素瓷花瓶,花瓶後是翠色珠簾,簾後還落著一層藍色雪紗。
自雪紗前退一眼,便看見立在柱前的林媽媽,而後便是已逝多年的老太君、早該出嫁的長房九妹妹蕭摶揺、以及她憎恨至極的二姐蕭清溪......
眼見這些該死去的、該嫁人的熟悉麵目出現在自己眼前,蕭令月好生吃了一驚。
沒等她再做想法,坐於堂中最上方的老太君鼻息重重一嗤,便又抄起了手中拐杖在地上狠狠一砸。
“一日到晚不成相!站有站相,你這是什麼不成器的模樣!”
老太君雙眼一掃蕭令月歪歪站著的身形,語氣中多有不滿,“兩日後我若還看見你這個樣子,你便不必隨我去向老王妃拜壽了!”
蕭令月此時腦袋還是一團迷糊,陡的一聽“老王妃”三字,神思一瞬清明!
這是她被陷害因妒殺人,顏容俱毀的前兩日!
七妹蕭桃華因嫉恨,便設局在壽宴上下迷藥給她與同為仰慕者的燕由,再將火折與火石放到她身上。
之後見她僥幸逃出火場,又被誣陷成了殺人自作自受毀了容!
“祖......”才要借病請辭的借口在舌尖一動,蕭令月睇見坐在一旁說話的蕭桃華和蕭清溪,低低沉眉,福身道:“令月謹遵祖母教誨。”
縱使想要避禍,她到底還是不想便宜了蕭桃華和蕭清溪。
如今......既已重生,自然是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否則不是辜負了上蒼的好意?
得老太君示意坐下,蕭令月與對麵的蕭清溪對上視線。
蕭清溪向她輕輕一笑,她回了個乖巧的反應,又故作懼怕微微搖頭。
蕭清溪見此,眼中的打量收起,換做一聲溫笑便轉開了眼珠。
在堂中留了不多時,上座的老太君便讓她們離去。
蕭令月巴不得早些回去,以前身邊的羅奶娘跟如寧說老太君對她母親易氏十分刻薄。
與姐妹們掀了竹簾出來,蕭令月見著活生生的親丫鬟如寧站在門外,一身碧藍窄袖裙雙丫髻,水靈靈的樣子,讓她險些喜得掉下淚來。
但人多眼雜,她不敢露出異樣,揩了如寧便想往記憶中的院子裏走,又被人叫住。
“令月。”
極其熟悉的聲音。蕭令月腳步一頓,擒著笑轉過身來:“二姐姐。”
蕭清溪今日梳了個墮馬髻,耳際綴著一副燕子銜枝樣式的耳環,上身是夏蓮半綻的藕色對襟柔紗褙子,內中一件細粉交領襖,下則是淺黃色繡暗白魚紋馬麵裙。
一身打扮頗為乖巧端莊,襯著那鳳眼間的盈盈,實在難叫人不喜。
若說十三歲的蕭令月是天真率性的美貌,那十六歲的蕭清溪......便是手握容顏為刀刃,漂亮得太過淩厲。
她話音落,蕭清溪便皺了眉頭向她嗔道:“叫什麼二姐姐?”
換在往日,蕭令月怕是一定要感激蕭清溪對自己這樣的疼愛。
佯作失言,正要道不是,旁下蕭桃華便嫌厭地晲了她一眼,嗤笑道:“二姐姐還當這種人是姐妹?她素日裏就知道吃喝玩樂,琴棋書畫一件不會,在外頭早被人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你這般對她好與她平起平坐,還真不怕外人笑話你。”
蕭桃華話說的響亮,從身旁走過的幾位姐妹聽見,或有明明白白掩了嘴笑話的,或有神色不動但眼珠裏存了不屑的。
蕭令月一眼瞧過去,哪些人是敵,一目了然。
蕭令月沒說話,蕭清溪聞言卻站到她身旁,瞪了蕭桃華一眼,“你成天到晚的,去哪兒聽的這些話?又去的茶樓聽書?倒是不怕我向姨娘告你的狀。”
“二姐姐就曉得護著蠢東西!”蕭桃華皺眉跺腳,“她琴棋書畫沒一件會的大家又不是不知道!隻我說了假話麼?偏生就你天天為她說話!”
“怎麼能這麼說你三姐姐!”蕭清溪聲音重了些。
見蕭桃華鼻子紅紅的,她又像個好姐姐似的低聲哄道:“前些日子我與你三姐姐去買書,見著太子殿下在店中買畫,你三姐姐還與太子殿下辯了一陣詩句的妙處,頭頭是道的,哪是你說的那些模樣?外頭編造的話而已,哪能信呢。”
“太子......”蕭桃華臉麵上的紅色似乎變了滋味。連話的重點都忘了在何處,過了一陣,她從呆愣裏回神,生氣地看向蕭令月,“你與太子見了麵?交談甚歡?言笑晏晏?我怎麼不知道!”
凝視兩人多時。
眼見蕭桃華輕而易舉便被蕭清溪挑唆,蕭令月心中不禁暗嗤——自己竟是被這般低劣的手段騙了二十年。
她翛然揚起眉目頗有些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桃華,挑起一抹不屑的笑:“你算什麼東西,東籬院的看門狗麼?我倒是時常同那條狗說我今日做了什麼呢。若你是,別說是同太子相見,便是我今日吃了什麼,掉了幾毫尺糕點米屑,我都告訴你。”
東籬院是蕭氏長子蕭遠旬的住所,蕭遠旬已有十七,許多時日是住在書院裏不回家的。為防下人疏漏院子進賊,就養了一條大黃狗。
那大黃狗討厭蕭桃華,一見蕭桃華便追著她跑。
蕭令月平日仗著嫡出身份和美貌、太子等事囂張,卻甚少有說話如此惡毒的時候。此下蕭清溪聽的一怔,隨後,她眼中便露出了一絲高興與安心。
她還怕蕭令月不跟蕭桃華鬥呢。
蕭桃華被蕭令月比做狗,一時氣得要死。瞪著蕭令月半天,才喝道:“你這等粗鄙,哪裏配得上太子殿下......”
停了一下,她忽的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