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鸞玉坐在主位上,冷眼看著下方所有人,不由地感歎,輿論果然是把殺人的好刀。
戶部尚書要來紙筆親自帶頭草擬讓寧鸞玉提早出嫁的折子。
見戶部尚書寫完最後一個字,肖嫵帶著得意與顧北風偷換了一個眼神。
危急關頭,寧鸞玉輕喚寧樂馳,想從他這個宴席主人處打開破局的生路。
不想寧樂馳格根本不顧及自己的呼喚,走下席位,提筆率先落下署名。
眼見紙上的名字越來越齊,顧北風與肖嫵臉上雖未帶笑,眼中的光華越發盛大。
紙上每多一個名字就如同多了一道寧鸞玉的催命符。
她額頭間落下冷汗,一拂袖,站了起來,臉都不打算再要,準備下去撕碎這封折子。
這時,站在盡頭的寧無沉突然動了。他從黑暗中緩緩走到燈盞下,朝寧鸞玉點了下頭。
寧鸞玉與寧無沉四目相對,突然感到安定,緩緩坐了回去。
驟然出現的人影,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寧無沉那雙淡色的眸子,是百勝將軍身份的最好宣告。
見到寧無沉,眾人驚得止住了後續動作。
兵部尚書撓了撓頭,出聲問他:“無沉,你也來了?怎麼剛剛不入席?”
“今日,我為護衛長公主而來,不是為吃席而來。”
他仍抱著劍,麵無表情。眉眼間的銳利冰寒凍住了整個宴席。
顧北風掃他一眼,心中倍感不妙。
上次就是這個寧無沉,壞了他的好事。
他取過筆,直直遞到寧無沉麵前,“將軍來得正好,也請署名吧。”
寧無沉卻不理會他,他將劍拋給兵部尚書,空出雙手,當著顧北風的麵,也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香囊。
香囊上繡著同樣栩栩如生的金鳳,但這個香囊顯然舊上許多,看得出來歲月沉澱與所有之人的精心嗬護。
“巧了,公主贈的香囊,我也有一個。昔日公主贈我時,說是願我百戰百勝,所向披靡。”
寧無沉說到這,向寧鸞玉行了一個抱拳禮,“無沉不負公主所望,做到了。”
接著他又道:“類似的物件,我邊軍中還有不少,公主常愛賜下這些小玩意兒,捎帶祈福祝願。看明濟大殿下手中的,與我手中的並無差別。”
眾人又見到同樣規製的香囊,聽罷寧無沉的話,都恍惚起來。
“我之前贈北風這個香囊時,說的是願兩國如我二人般和睦共處,可沒有過半點私心。”
寧鸞玉一番話響徹席間。
寧無沉與她配合無間,又道:“還有斷食之事,長公主並非為了小情小愛。”
“我返回都城前,北狄又犯,此戰突然,我安慶雖勝,卻折兵七千。公主聽聞將士慘死才斷食的,是在為死難的將士折壽祈福。”
“長公主怕心意不誠上天不信,除我這個為將士們收殮屍骨的人與陛下外,未與外人說過。”
“我感念長公主的善心,才自請為護衛,今日相伴而來。”
“諸位想想,若不是為了國事,陛下怎會放任公主在宮內粒米不進?我素不喜言,今日種種議論實在太過離譜,所以站出來澄清真相。”
寧無沉的話一出,在場的尚書們目光如劍,指向顧北風,命婦們則臉色陰沉,都看向了肖嫵。
顧北風幾乎要將手中的筆捏碎,牙也快要咬碎。
肖嫵縮在一處,低著頭,不敢觸眾人的黴頭。
寧樂馳打量著肖嫵,眼底已浮起了不信任。
突然,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今夜好一盤棋,我等都成了棋子,任人擺弄。一樁喜事算計到如此程度,長公主真嫁過去,怕不是要被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見眾人都重站到寧鸞玉這邊,寧無沉上前兩步,從案上拽過署名將齊的宣紙,朝旁邊的燈盞一揚,焚了個幹淨。
竄高的燈火如暖陽般瞬間驅散了寧鸞玉心中所有的不安。
安慶一方的眾人也齊齊鬆了一口氣。
肖嫵趁眾人的目光都聚在燃燒的文書上,離開了宴席,躲到了黑暗中。
無人知曉,她的歹毒已淬滿了雙眼。
焚出的紙灰散落一地之時,兵部尚書將劍拋還寧無沉,出到席邊,一撩袍子跪下,擺了個武官的抱拳禮,“微臣替這七千將士跪謝長公主。”
突如其來的一跪將寧鸞玉內心的愧疚勾出。
她......她畢竟並非真是為將士祈福才絕食的。
寧鸞玉從主位上匆忙下來,將兵部尚書扶起,“大人快請起,鸞玉當不得,我願奉出半年的食祿,去安撫陣亡將士的家人,大人為我辦這事,可好?”
這話一出,兵部尚書一個大漢竟壓不住眼淚,嗚咽了一聲,連聲答應寧鸞玉的要求。
眾人望向寧鸞玉,如見到了塑著金身的菩薩一般,各個動容。
寧樂馳再看自己姐姐,想起自己攛掇此事時藏著的私心,又羞又愧,在寧鸞玉麵前壓根抬不起頭。
死局被寧無沉悄然化解,他抱著劍,站到寧鸞玉席位的側邊,光明正大地守在席上。
為寧鸞玉感動過後,眾人再看顧北風,已是格外不善。
顧北風麵色沉沉,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頂著眾人的怒目,自酌自飲了起來。
站在黑暗中的肖嫵尋來一個侍女,她忍著失意與憤恨,咬牙道:“席上的酒換了吧,將我為長公主準備的大禮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