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時樂陡然睜開眼!
她有如一條擱淺在岸邊瀕死的魚,大口喘息,一雙眼大睜著死死盯著眼前一丈處之物。
那是一張人皮。
然而裴時樂的第一反應不是尖叫,隻是驚懼地將雙目睜得愈發的大。
她不是眼睜睜看著裴家數十口人變成屍山血海然後自己也被一並腰斬了嗎?她怎會……怎會又回到了這個可怕的地方來!?
老天是覺得她罪不容誅,這是要讓她死後墮入萬劫地獄才可抵她的罪孽,否則又怎會讓她死都不能安寧?
她此刻的所有知覺都一如六年前那般真實!
六年前在這間極刑室裏那種絕望的感覺此刻再次朝裴時樂席卷而來。
而給她這般感覺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所恨的楚寂!
楚寂!她無盡噩夢的開始!
想到她與安兒母子此前六年的種種苦難無不是因他而起,便是裴家上下的慘死也拜有他所賜,胸中翻湧的怨恨令裴時樂霎時雙目赤紅!
饒是知曉這不過是她臨死之前墜入的噩夢,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抬手拔下她頭上淩亂發髻間的珠釵,朝覆在她身上的楚寂頸側刺去!
哪怕她已無法為裴家人報仇,至少讓她在這個噩夢裏殺了他!
然就在那尖利的釵尖隻差一寸就要刺入楚寂的頸側之時,她抓著簪子的那隻手手腕被人突然擒住。
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楚寂!
裴時樂吃痛,手中釵子應聲落地。
楚寂緩緩抬起頭來。
隻見他眉心緊蹙,麵色青白,額上青筋隱現,似在忍著什麼極大的痛苦一般,此刻正雙目腥紅地盯著裴時樂,眸光亦陰沉得可怕。
裴時樂此刻滿腔恨意,忘了羞憤,而是張嘴就朝楚寂頸側咬去!
她這發瘋般的舉動令楚寂避開不及,就這麼讓她狠狠咬上了他頸側。
但回過神來的他非但並未將裴時樂推開,更不見動怒,唯有赤紅的雙目愈發陰沉。
裴時樂嘴上下了十足的狠勁,似要將他頸側血管咬開才甘心。
若是沒有這一夜,她也就不會懷上安兒。
而她若沒有生下安兒,安兒也就不會死。
若是沒有他,他們裴家數十口人也許就不會死!
可他,這一夜之後,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她曾無數次找他,卻沒有一次得到過回應。
至死,他的生命裏都好似沒有她存在過!
活成個愚蠢笑話的,從始至終隻有她自己。
早知如此,她在這個夜裏就不該忍!
很快,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味道清晰得一度令她作嘔。
她驀地鬆嘴。
感受著楚寂拂在她耳畔的熾熱鼻息,睜大的雙眼瞳仁逐漸緊縮,眼圈驟紅。
這些真實的感覺全然不是死人能感受到的知與覺。
這是……活生生的人才能體會到的感覺!
這不是她臨死之前的夢境,她是真真回到了六年前她嫁給周明禮的那一日,回到了本該是她與周明禮洞房花燭然而她卻被推至北鎮撫司的這間極刑室、與楚寂糾纏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