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沒親自動過手,果然生疏了一些,但也湊合。”
李前程拿毛巾擦了擦手,站在原地,審視著剛出鍋的秘製嘟嘟蟹,回憶著一些能錦上添花的細節之處。
“這是什麼啊,怎麼這麼香?”
一個穿著工服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紮著一條麻花辮,五官一般,但氣質很精神。
瞧著那熟悉的麵龐,李前程忍不住呆了呆,鼻子猛地一酸。
若說前世,誰為了自己付出最多,毫無疑問,就是眼前這名女子,他的三姐,李三妹。
當年自己欠了徐勝利的錢,所以姐姐才嫁給了鄰村的智障兒,用自己的彩禮,還了那三百塊的巨款,同時犧牲了自己的後半生幸福。
十幾年之後,李前程衣錦還鄉,想要把三姐接到大城市過過好日子,可惜三姐早就因為操勞持家,過世了。
除了老婆薑玉婷,這件事情也是他長存於心的另一個愧疚。如今再見到亡者,忍不住悲喜交加。
“姐,我......我想你了......”
李前程快走兩步,一把抱住李三妹,眼中滿是淚水。
“這怎麼了......”
李三妹有些莫名其妙,隨即想通了,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後背,安慰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麵闖禍了?還是缺錢了?”
李前程沒說話,隻是抱得更用力了。
在三姐看來,這是默認。
“有姐在,沒事。姐剛好發工資,你把手撒開,我給你拿一些。”
“這......這是怎麼了?”
母親沈紅月此時踱步進來,瞧著兒子抱著小女兒流淚,問了同樣的一句話。
“沒事,就是剛才炒辣油,弄到眼睛裏去了。”
李前程連忙鬆開李三妹,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哎呦,這麼不小心,我去打碗水給你衝一下。”
沈紅月沒有多想,信以為然。
丈夫李大山此時也循著香味走了進來,他抬頭一看,視線落在了桌上的那一大盆嘟嘟蟹上麵。
那上麵漂浮著一整層紅燦燦的辣油,還點綴著蒜末和蔥花。
看上去就很有食欲,但李大山卻有些不高興,斥責道:“這是你做的?”
李前程“嗯”了一聲。
“你這個敗家子!就一個菜,弄這麼多油?這些油水,都夠咱們家吃三天了......”
聽著這嚴厲的語氣,李三妹知道弟弟肯定又有什麼事情惹的父親不快,她連忙轉移話題道:“我剛回家,覺得肚子有些餓了。這嘟嘟蟹能吃不?”
“能,能。”
李前程連忙點頭,轉身去拿碗筷。
“你們呐......”
自己養大的女兒,還能不清楚她的性子?
李大山搖了搖頭,“前程就是三妹你和你娘寵壞的,這才養成了這麼一個遊手好閑的個性!”
他沒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麵糾結,覺得沒有意義,轉而問道:“你怎麼回來了?今天不是要上大夜班麼?”
“一個同事明天有事,用白班換了我的大夜班。”
李三妹隨口答道,視線一直停留在桌上的那盤嘟嘟蟹上,“這是前程做的?”
“是啊。”
沈紅月臉上滿是笑意。
李大山仍舊板著臉,“兒子什麼水平,當老子的能不知道?無非就是瞎折騰,平日裏煮個麵都煮不熟,還能做菜?那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可這看著的確很好吃......”
李三妹為弟弟辯解了一句。
“看著好吃,和好不好吃是兩碼事。都不知道弄熟沒有,別等一會兒吃了,鬧肚子!”
“來,都嘗嘗。玉婷,你也來嘗嘗!”
此時,李前程拉著老婆的手,將她帶進了廚房。
見兒媳婦進來,李大山終於停止了對兒子的口誅筆伐,兒子再怎麼不是,也得給他在自家老婆麵前留點麵子。
很快,一人分到了一菜碗。
“吃吧。”
李前程催促了一聲。
一桌人緘默無言,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盡管賣相不錯,味道也不錯,但這麼大一家子,本質上始終還是對自己的廚藝持否定態度。
“這東西怎麼吃啊?”
最終還是疼愛弟弟的李三妹,率先拿起了筷子。
“像這樣。”
李前程從碗裏抓起一隻嘟嘟蟹,掰開肚臍,給桌邊的食客們,展示了一下那一小坨蟹黃,湊到嘴邊,用力一吸。
李三妹有樣學樣,把蟹黃吸進嘴裏的時候,滿臉的滿足,“好吃,真的很好吃!”
接著是沈紅月,薑玉婷。
李大山顯得有些拘謹,等眾人大快朵頤,吃的不亦樂乎的時候,他才開始試吃第一個。
豐富的口感在他舌尖的味蕾上麵炸開的時候,他忍不住舔了舔嘟嘟蟹那滿是紅油的外殼,眼睛不自覺亮了起來。
在那個物質比較匱乏的年代。
大部分人對於食物的欲望,僅限於能吃飽,隔三差五能吃得上豬肉,就已經很滿足了。而李前程的秘製嘟嘟蟹,完全是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高級貨,屬於是降維打擊。
毫不誇張地說,這道小吃,可以俘獲當下任何一個人。
“怎麼樣?老頭子!”
沈紅月很是得意地捅了捅丈夫的胳膊,看向兒子的眼神充滿了驕傲。
李大山咳嗽了兩聲,極為罕見地誇讚了一句,“咳咳,那個......味道還行。就是肉少了點。”
“爸,這味道比國營大飯店的菜都香。”
李三妹替弟弟抱不平,很是好奇地問道:“前程,你不是不會做飯麼?這手藝從哪裏學來的?”
這個問題,問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聲。
齊刷刷看向了李前程。
後者早在做飯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說辭,“我在縣城裏麵和人打牌,有一次遇到了一個獵戶,他欠了我一些錢。就拿這道菜抵了賬。”
獵戶總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美食,這話聽著合情合理,再問下去,就是庸人自擾了。
李大山信了。
“你瞧,老頭子,兒子也不是在外麵鬼混。還是有些出息的。”
沈紅月很高興。
“會做一道菜,有啥出息的?”
李大山還是有些不屑,但字裏行間對兒子的態度好了很多。
“玉婷啊,前程是年輕人,愛玩胡鬧是天性,他現在變好了。以後,你們兩就好好過日子。他會對你好的。”
沈紅月拉過兒媳的手,很親昵得拍了拍。
薑玉婷瞧了一眼李前程,不置可否得低下了頭。
心中仍舊在權衡著,到底要不要離婚。
“前程啊,我問你,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李大山又點燃了老舊的旱煙,語氣又變得嚴厲起來,
“好歹也結完了婚,總不能一直這麼瞎混下去。總要找些正經事幹吧?你在縣城跟他學修電視的手藝,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要實在不想幹這個營生,那就找些別的願意幹的事情。實在不行,就在家裏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