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星月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喬鳳。
按照記憶,打架那回是原主和喬鳳的最後一次見麵。
自那以後,原主要麼不來,要麼來了也不進屋,而徐萍也怕再刺激到喬鳳,有意不讓她們碰麵。
即使今天人在屋裏,喬星月對這個堂妹的現狀半點兒都不感到好奇。
與其了解他們這些破事,還不如琢磨琢磨怎麼能讓這批三不包賣個好價錢。
她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開小差兒,旁邊喬武拍張長青和陳主任馬屁的聲音不絕於耳。
說著說著,話題就轉到了她這邊。
“星月,自打那事到現在,你得有好幾天沒上班了吧?平時每天上午十點準時聽你聲音都聽慣了,這幾天聽不著還渾身不自在呢!不光我,就連我們修機組那幾個人也是,都說聽你念報幹活都有勁兒!”
“不過這話說回來,也是該鬧一鬧,給那劉廠長點兒顏色瞧瞧,簡直欺負人都快欺負到家了!那個......打算哪天回廠上班去啊?”
不對勁兒,明顯不對勁兒。
以他平時的性格,絕對會趁機挖苦,譏諷,嘲笑,甚至落井下石。
就算今天有張長青在場,他說幾句場麵話打打抱不平倒也有可能,但居然和她一起同仇敵愾,這還真是莊稼佬進皇城——頭一遭啊。
喬星月察覺到他貌似是在試探,卻又看不出他的目的,便模棱兩可地答一句,“還不確定,看情況吧。”
喬武嘿嘿一笑,又說,“其實要不是礙於我爸的老思想,我也想去幹個體了。在廠裏上班除了有個鐵飯碗的名聲,狗屁用沒有,成天三班倒,一個月就到手三十二塊錢,你嫂子又沒工作,我們倆忙活一個月恐怕還不如你賣服裝一天掙得多吧?”
難怪刺來探去的,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想起他當年幫著喬鳳一起欺負原主,喬星月突然來了興趣,剛想攛掇他辭掉鐵飯碗幹個體掙大錢時,院子裏忽然傳來了“啪嚓”一聲,聽著像是花盆摔碎的聲音。
喬武連忙起身抻著脖子往外瞧,“唉,八成又是喬鳳在作妖呢,你倆先坐,我出去看看。”
話音一落,人就跑出去了,剩下的兩個人在沙發上幹坐,大眼瞪小眼。
張長青的笑容裏略帶尷尬:有這麼個堂哥,應該挺鬧心的。
喬星月則淺笑安慰:再忍忍,人一回來打個照麵就撤。
空氣寂靜的落針可聽,他們倆一個字都沒說,卻又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了內容。
這時,外麵又傳來了喬武的聲音,“星月,出來幫武哥個忙!”
喬星月一萬個不樂意,剜了一眼空氣後還是站起了身,“你先自己坐會兒,我去看看。”
“幹什麼活?要不還是我去吧。”張長青傻乎乎的,一門心思就怕她挨累。
可喬星月卻覺得喬武叫她定是另有所圖,畢竟誰會使喚客人幹活呢?
更何況還是個不常登門的客人。
思慮後她拒絕了張長青,獨自走出了正房。
院子裏並沒有喬鳳的身影,倒是在廂房的窗根兒底下,確實躺著個碎花盆的殘骸。
她剛一走近,喬武就在廂房裏麵朝她招手,“星月,進來,武哥跟你說幾句話!”
看著吧,狐狸怕是要露出尾巴了。
喬星月剛邁進門檻便停住腳,態度有些淡淡的,“有什麼話不能在屋裏說?還至於跑這來鬼鬼祟祟的。”
比起喬武平時的小人嘴臉,她似乎更討厭他這副諂媚的德行。
“你以為我想啊,你和張長青畢竟不是沒結婚呢嗎,有些話不好當著他的麵說。再說就算結了婚了,那夫妻之間也不是真就百分百坦誠的,總是要有點兒自己的小秘密嘛......”
“叫我過來是為了給我上課?”喬星月不愛聽他絮叨,又硬生生地打斷了他。
喬武連忙搖頭,還擺手,“那不是那不是,你現在比武哥厲害,我哪還敢給你上課呀。那個,星月,武哥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喬星月當即立起兩隻眼睛,“你要是許願就去廟裏,我可幫不上你的忙。”
她發現這人心裏可真是沒個數,以彼此之間的關係,有必要張這個嘴嗎?
她撂下話後抬腿就要走,一隻腳都邁出門檻了,卻被喬武拉住了胳膊。
“月!這話你算說對了,你現在就是武哥的活菩薩啊,我要說的事求菩薩未必能辦,但求你肯定好使。都是一家人,你總不能不讓武哥開口吧?”
喬星月甩掉他拉著自己的手,吸吸鼻子,也不用正眼看他,“你可以說,但辦不辦是我的事。盡量長話短說,把客人自己丟在屋裏實在不禮貌。”
“好好好,那我就說了啊,事情是這樣的。”
喬武臉上笑著,心裏頭罵著,一麵咒她被甩,一麵又怕她被甩。
矛盾的心裏,讓他臉上笑僵了的肌肉時不時就輕微地抽搐一下。
“星月,其實剛才我已經瞧出來了,你是不打算再回廠裏上班了,那你不如把工作讓給喬鳳唄。她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看廣播員這崗位就正好適合她。”
喬星月聽聞,臉上閃過一絲冷謔的笑,“嗬,你的意思是播音員都得是精神病,才能幹得好?”
“你這也太歪了,我可沒那個意思啊!我是說播音崗的工作輕鬆,就念念報紙,編點兒好人好事啥的,完全沒難度嘛。”
這可真是狗掀簾子——全憑一張嘴。
這話要是讓旁人聽見,還得以為喬星月在達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呢。
她強忍住不罵人,反問道,“你中樞神經是不是發炎了?你以為現在還是七十年代嗎,幾百塊錢就可以買個工作?現在連接班政策的口子都一再收緊了,你認為堂妹可以接堂姐的班?”
“你別急啊,這正是接下來我要說的!”喬武開始大言不慚道,“按政策來那肯定不行,可誰叫咱家在廠裏有關係呢!”
喬星月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關係?你給劉廠長送禮了?”
“啥劉廠長,我說得是陳主任!你別看她隻是廠區的一個半大不大的官,但就憑她在咱們廠裏幾十年的威望,連我爸都說,但凡她咳嗽一聲,別說那幾個副廠長,就是正廠長也得心思心思!”
“現在咱們兩家成實在親戚了,那這事還不就她一句話的事啊。星月,你一會兒給張長青過句話,叫他從中間給搭個橋,就說咱們絕不讓陳主任白幫忙。我保證,隻要喬鳳一上班,心意馬上就送到!我親自去!”
喬武笑起來時不僅兩隻狹長的眼睛被擠沒了,還露出一口讓人惡心的四環素牙。
他舉起三根手指發誓的德行,任誰看了都有種想架上機關槍,再掃他一梭子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