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錢在童家，從來都是一個沉重的話題。仿佛是與生俱來的胎記，深深地刻印在了這個家庭每一位成員的身上。

李翠雲的臉上漸漸沒有了笑容，她耷拉著腦袋，佝僂著背脊，短暫的沉思後，昂起了頭。

“媽知道，讓你嫁給成飛，你心中有氣。還有天天，他......”、

“媽。”

童音打斷她的話，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事情已成定局，再說這個又有什麼意義。我呢，從前或許埋怨你和我爸，但現在我過的很好，事實證明，你們的眼光沒有錯，不是嗎。”

李翠雲躲閃的目光慢慢堅定下來，她長歎道：“你爸和天天身體不好，拖累你了。”

“一家人，沒什麼拖累不拖累的。”童音邊說邊拿出手機，“以後會越來越好的，這次的錢轉的不多，但我想，足夠給天天看病吃藥的。”轉賬結束，她放下手機，“平時也別總是省著，想吃什麼就買點什麼，還有天天，病雖病著，書還是要讀的。”

李翠雲拿著手機，顫抖著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姐。”

臥室的門開了，童天自己推著輪椅出來了。

童音尋聲回過頭，看到了和自己眉眼處有幾分相似的弟弟。

“吵醒你了？”

童天推著輪椅來到桌前，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沒有。姐，你，你還好嗎？”

“怎麼，你看我像不好的樣子嗎？”

童天傻笑，有些天真，有些幼稚。

“姐夫對你肯定很好吧。”

童音稍顯怔愣，旋即微笑點頭，“是啊，你姐夫對我很好，好得很。”童音恨不能咬牙切齒，但她不能。人類的世界就是這麼的讓她難以理解，父母子女之間，存在著不成文的規矩——報喜不報憂。她不是人類，無法感同身受，在她的族群裏，喜怒哀樂，是完全可以盡情去表達的。

她曾想過，若是她遇上了‘童音’所遭遇的一切，父親大人會如何處理？

想來，不過是殺了他那麼簡單吧。

她無聲歎息，人類的生活，她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夠適應吧。

“天天，你看，你姐回來都給你買了什麼。”

李翠雲岔開話題，拿出童音買來的衣服鞋子給他。

“姐，我刷視頻的時候看到過這雙鞋。”童天捧著她買來的新鞋欣喜若狂，“姐，這鞋真的是給我買的嗎？”

童音笑了，在他頭上撥弄了兩下，“不是你還能是誰？喜歡嗎。”

“喜歡。”

“喜歡還不進去試試？”

“我去試試。”

童天將鞋子放在雙膝上，快速推著輪椅回了自己屋裏。

客廳裏再次安靜了下來，母女二人一時間相對無言。

李翠雲是心存愧疚，不好說些什麼，而童音則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尋找話題......

說來也巧，就在氣氛僵到冰點時，院子裏傳來了聲響。

童海輝拎著破舊的尿素袋子進門，順手將撿來的垃圾扔到了角落裏。

“回來了。”

李翠雲似是看到了解放的曙光，逃竄似的到了門口，“這大熱的天兒，累壞了吧。”李翠雲從門口的臉盆架上取了毛巾，浸了水遞了過去。

童海輝用毛巾擦掉了臉上的汗珠，“今天收獲還不錯，賣了50塊錢，還剩下一些我瞧著還能用的就帶回來了。”他被李翠雲遮擋了視線，並沒有看到童音，“天天怎麼樣了，腿還疼嗎？”

“你走之後睡著了，這會兒剛醒。”李翠雲邊說邊和童海輝使眼色，嘀咕著說：“音音回來了。”

童海輝錯愕地朝屋裏看了一眼，“音音回來了。”

童音站起身，“爸。”

“嗯。”童海輝把毛巾扔給李翠雲，跨過門檻進屋，“回來多久了。”

“半個小時吧。”童音拉過椅子讓他坐下。

她眼前盡顯蒼老的男人就是‘童音’的父親，一個黑瘦的老男人，因為天兒熱，他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下身是一件黑灰色的褲子，腳上的運動鞋不像是他能穿的風格，想來是撿了童天的舊鞋穿了。

他兩鬢斑白，頭頂處尚有一絲殘黑，黧黑的臉龐上布滿了交錯的紋路。

“在，在林家還好嗎？”

他欲言又止，最終隻能問出一句老套的話來。

毫無新意。

“都好。”

他好似膽怯，並不敢直視童音溫和的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慌亂似的從兜裏掏出煙盒，點燃了僅剩的一支廉價香煙。

煙霧繚繞，他透過煙霧看向童音，“既然回來了，晚上在家吃個飯再回去吧。”

“不了。”童音還不適應和這對父母以及弟弟的相處，她需要時間來適應。

比起林家的惡，她更懼怕這陌生的親情。這若即若離的感覺，很尷尬、很生疏，或許這是她是異族所造成的原因吧！

“今天是臨時決定過來的，過兩天，我再回來吃飯吧。”

童海輝點點頭，“你在林家要好好的，懂事點，別讓公公婆婆操心，少惹他們生氣。咱們家的條件就這樣，我和你媽沒本事，你弟弟呢，又是個病秧子，沒辦法給你撐腰。”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就是了。”

童海輝耷拉著眼瞼，偷偷瞄了她一眼，張了張嘴好半天才低聲擠出一句話，“你手頭有錢嗎？”

童海輝的聲音太小，童音並沒有聽清。

“爸，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童音拿起桌上的手機和挎包，“媽，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你趕緊回去吧。”

童音看了眼臥室，轉身向門外走去。

童音離開，童海輝坐在呆愣了許久，直到李翠雲關上大門回來，他才低沉的說：“音音這是不打算管咱們了。”

李翠雲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哎，剛剛我問音音，手頭有錢嗎，她，竟然裝作沒聽到。”

李翠雲茫然，“你什麼時候說了？我怎麼沒聽到。”

童海輝哀傷地搖了搖頭，耷拉著腦袋一個勁兒的吸煙。

“你可別抽了，這屋裏全是煙味。”李翠雲厭惡地呲噠了他兩句，隨後從地上拎起袋子，“你看看，這都是音音回來時候買的，吃的用的穿的，這可得花不少錢呢。”

“哼，有這錢還不如拿來給天天看腿呢。”

李翠雲頓時沒了喜氣，她坐到桌前，“可不是嗎，我瞧著這些東西也得千把塊了。哦對了，音音剛才用手機往咱們的賬戶裏轉了一筆錢，你猜猜有多少。”

“什麼？”童海輝猛地抬起頭，喜出望外地瞪大了眼睛，“音音給了多少？”

李翠雲笑著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童海輝眼中的喜悅瞬間消散，“三千，三千夠幹什麼的，現在的錢不抗花，天天的一盒藥也要幾百塊了。”

“嘖。哪兒啊，音音給了三十萬。”

“多少？”童海輝坐不住了，恍若彈簧一般蹦了起來，“你說音音給了三十萬？”

“可不嗎。”李翠雲拿出手機消息給他看，“三十萬，整整三十萬。”

童海輝激動的老淚縱橫，捧著手機左看右看，“音音出息了，咱們童家的苦日子到頭了。”

......

“小姐，你怎麼不說話啊？”

阿吉探頭過去，笑臉映入眼簾，童音嘴角上揚，“不知道為什麼，和童家父母接觸，我這心裏莫名的有一種抵觸感，阿吉你說，會不會童音與他們不親，所以才讓我有了這種排斥感？”

阿吉苦悶撓頭，“這個問題難住阿吉了。”

“在童家時，我還以為這種不親厚感是因為我是異族所造成的，可就在剛剛，從童家出來，那種打心底裏傳來的輕鬆感，顯然不是我該有的。”

阿吉噘嘴，“難道說童音和她的父母其實感情並不好？”

她搖了搖頭，“我試著搜刮她的記憶，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好的往事。”

“哎呀小姐。”阿吉跳到她身邊，輕搖著她的手臂，“小姐想做人類，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的？人類不是有句話這麼說，來日方長，反正有大把時光，總能找到答案的不是嗎。”

她怔了怔，頓時喜笑顏開，“沒想到，你竟比我先領悟了做人的道理，是啊，是我庸人自擾了。”

“嘿嘿，既然小姐想開了，那咱們找個地方吃點好東西？”阿吉指向前麵一座高樓大廈的人群，“小姐你看，那邊那麼多人，說不定就有好吃的。”

童音拿她沒辦法，“那咱們過去瞧瞧，如果真有好吃的，你就敞開了肚皮吃吧。”

謎底終有解開的那一天，童音抑製住內心的疑惑，邁著輕快的步伐，如同花季少女一般衝向了前方大廈聚集的人群。可真當她們主仆二人趕到時，這裏哪裏有什麼美食，有的隻是一群瘋子一般的男男女女在驚聲尖叫。

“小姐，這些人為什麼要喊的這麼淒慘，嚇死人了。”

童音探頭往人群裏看，“這大概就是人類世界裏的追星？”

“追星？”

“嗯，就是喜歡一個人的而追尋他軌跡的一種行為。”

“阿吉還頭一回聽說追星，讓我瞧瞧是誰。”說完，阿吉身形向上一撥，雙腿直接拉長三米多高。她如同橡皮人一般，占據了視野最高的地方。

短暫一撇，阿吉身形複原。

“看清了嗎？”

阿吉板著臉，怒氣衝衝的說：“看清了，這些人圍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就是那天在醫院裏占小姐便宜的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