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謹被嚇得出了一身汗。
這好好的高門貴女怎會懂得什麼藥性與藥理?當初吩咐他的掌櫃可沒跟他說這事!
他不禁看向站在前方的溫氏,“夫人,你要相信某!”
“某當然知道這三枯有毒,但隻需加以地黃草中和,對身子便不會有大礙。當初大姑娘高燒凶猛,若無某開了那方,現在豈能好好地站在這!”
“若諸位對某實在有所懷疑,某的住處就在那,大可將方子拿來一窺!”
寧姝慕突然冷笑一聲,“李大夫,你當公府眾人都是傻子不成?”
府醫在開完方子由主家過目後,便會再將其帶走抓藥。
李謹敢這麼說,便說明他住處的方子準是無誤的。
她朝著暮雨使了個眼色,小丫頭立即噔噔蹬地跑進屋中,再噔噔蹬地跑出來,將一整個藥包都摔在了院子中央。
“無賴!你以為我們就沒有別的證據?這就是今日所煎藥渣,你若能從裏麵挑出一點地黃草,我跟你姓!”
寧姝喜看著那藥包眸光微閃,剛想說些什麼,溫氏先笑開了。
“這就是所謂的證據?”
她撫了撫略有散亂的發髻,“大姑娘說得對,公府中沒人是傻子,這暗地裏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不就是說李謹擅改方子,銷毀證據了嗎?”
“那妾身還說是大姑娘將裏頭的地黃草都挑了出來,故意要栽贓李謹,借機責難妾身呢!”
李謹七上八下的心頓時一定,“正是如此!”
“大姑娘對夫人毫無敬畏之心,某看她不過是一朝知曉自己即將成為太子妃,這才想要對付夫人您,鏟除阻礙!”
寧姝慕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看這個反應,指使者竟不是溫氏。
否則在藥包出現時,她該是直接揭穿,而非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現在這般倒反像是在強詞奪理了。
晚風拂過院中夾竹桃,簌簌聲響中竟無一人說話。
就在寧姝慕以為用藥包試探真凶的法子要落空時,一人卻突然上前兩步,盈盈彎下腰去。
“姐姐,大家都是親人,今日這事會不會是誤會了?要不......”
暮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藥包是假的,若在這時被發現......
找到了。
寧姝慕微微勾唇,驀然道:“父親安好。”
滿院各有心思的人倏爾回神轉頭。
整個溪木院內植滿夾竹桃,二月雖不開花,卻四季常青,枝葉異常繁茂。
而葉影參差,在那陰影的暗處,年愈三十的衛國公寧昊身著玄色錦袍,已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暮雨趁機衝上前將東西撿到了自己懷中。
“父親,女兒所言句句屬實。”
寧姝慕闔目隱去眸光複雜,不顧旁人反應恭謹道:“女兒還請父親名帖一張,請宮中太醫前來診脈。”
“真相究竟如何無需聽兩方分辨,隻要太醫能探出女兒體內餘毒未消,便足以說明地黃草從始至終都未曾存在,而挑出之說更是無稽之談!”
寧昊背手緩慢走出,卻是直接無視了他的嫡長女,轉向了寧姝喜,“喜兒方才想說什麼?”
暮雨心中咯噔一聲,就聽一道柔怯怯的聲音響起。
“女兒,女兒是想說,姐姐口口聲聲說這藥包是證據,可我們都未親眼得見......”
眾人的目光頓時聚集在了暮雨手中的藥包上。
寧昊沉聲道:“打開!”
暮雨雙手顫抖,後背冷汗津津,隻覺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
不能被發現,如果被發現了,姑娘要怎麼辦?姑娘......
“暮雨。”寧姝慕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安撫般道:“打開。”
方正黃紙共包了三層,為的是掩蓋其中物件並未如藥渣一般入過水,此刻倒反倒成了淩遲前的煎熬。
隨著一層層黃紙被揭開,眾人的心都是略微懸高......
溫氏湊在最前方,力求自己能在第一時間看到真相。
暮雨咬著下唇,指尖發白,終於一泄氣將最後一層遮羞布給掀了開。
“好啊!妾身就說大姑娘是在栽贓李府醫!果真如此!”
溫氏一把扯過暮雨的手,黃紙最裏頭包裹著的是雜亂的樹葉、剛剛冒芽的短枝,根本沒有什麼勞什子的藥渣!
“二爺!你看!”
寧姝慕慢慢跪下了,“父親,女兒說過了,請父親名帖入宮求太醫一診,真相自——”
“荒唐!”寧昊冷笑打斷。
“汙蔑庶母,以勢壓人,此等醜事如若外傳豈非辱沒公府門楣?為父看你是溪木院住得太舒服了!既然如此,今晚便去祠堂好好跪著!”
讓她一副病軀去跪祠堂......寧姝慕沉默兩秒,突然發覺還抱有幻想的自己太過天真。
她站了起來。
“公爺。”
溫氏被這一聲公爺嚇得呆住了。
寧姝慕裹著裘衣,麵無表情,“公爺既知我以勢壓人,便該知曉我即為太子正妃,今日若不請太醫入府,那麼毋怪女兒不孝,轉投外祖門下。”
“你說什麼?!”
寧姝慕的生母薛氏乃安平縣主,其母又為當今聖上親姑,洪德長公主。
近些年來,兩人朝堂爭鬥愈發激烈,長公主已隱有不臣之心,欲推翻明氏皇族,自立親子。
而衛國公府一直置身事外終究不是辦法,兩相權衡下,他決心站隊聖上,方才需讓膝下嫡長女入主東宮。
可現在,這不孝女竟敢以此威脅!
寧昊額角青筋跳動,幾乎就要抬掌呼上前去。
然而寧姝慕寸步未退,黑眸平靜得驚人,“公爺,你可想好了。”
“今日若動我半根汗毛,除非身亡,縱使幽閉,你也別再想以女兒為棋子謀劃半分!”
溫氏捂著嘴不敢說話,大房林氏和三房安氏也皆是心中震顫,嗅到了些許不尋常的味道。
終於,在死了一般的寂靜中,寧昊怒級反笑,“好,好!”
“來人!去書房取本公名帖快馬入宮!今日我倒是要看看,太醫能從你這個孽障身上診出什麼幺蛾子!”
一炷香後,溪木院外傳來了腳步聲。
眾人轉頭,便見一白須山羊胡老者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徐大人。”
來的是寧姝慕曾經的老熟人,太醫徐林。
聽聞經過,他立即上前搭脈,不過幾息便開口道:“寧姑娘體內確有三枯餘毒。”
“什麼?!”
被抓著襖裙的溫氏驚呼,立即撇開身後的李謹倉惶避讓。
徐林繼續道:“且臣觀大姑娘之脈象,淤毒不在少數,尚未清散,已至少三天之久。”
三天,正好是寧姝慕高燒不退,請醫診脈的時候。
寧昊臉色鐵青。
李謹抖若篩糠,一下匍匐在地,“公爺,冤枉,冤枉啊!”
“某真的沒有撒謊,就算診脈診出體內有餘毒,那也,也有可能是大姑娘她自己吃了什麼,飲了什麼!不一定就是某開的方啊!”
“李府醫這話真有趣。”
寧姝慕瞥過去一眼,“一刻前才說這藥包中的地黃草是我刻意挑出,為栽贓庶母,怎麼現在又換了說辭?”
“公府眾人便是由你這麼隨意愚弄的嗎?”
溫氏臉色一白,這才明白方才是被這死丫頭給利用了!
寧昊當即怒道:“來人!將此人拖出府去,當街杖斃!”
兩個身著軟甲的私衛自院外奔入。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清喝響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