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暮雨憋了一肚子的氣，衝上前就給那口無遮攔的婢女來了一巴掌。

一道紅腫的手印頓時現出。

寧姝慕卻瞥過去一眼，“繼續。”

暮雨右手隱隱有些麻，她看向被潑了一整盆水都毫無蘇醒之意的露風，心中不知怎的就湧上一股酸意，直竄到了眼眶。

再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婢女，口口聲聲說露風一心攀高的醜惡嘴臉，神情一狠就咬牙扇了下去。

慘叫聲不絕於耳。

寧言風好不容易從方才一連串的斥罵中回過神，見狀瞪大了眼睛，“寧姝慕，你是瘋了嗎？！”

“她不過說了一句頂撞你的話，你便下此毒手。你養在寺中這些年不說別的，竟連半點佛祖的慈悲之心都沒學到嗎？”

“為什麼不說別的？”寧姝慕就像看著一個上躥下跳的蟑螂，“方才不還說我禮數不全，是短識的田舍子嗎？”

“怎麼？現在自知理虧，不願再敘了？”

寧言風一噎，還未來得及辯駁便見寧姝慕回過頭去，“還愣著幹什麼？耗子在屋中待得愈久，便愈是汙糟。”

“現在不抓，等著那惡心玩意留下一地狼藉自個兒跑了再進去收拾殘局嗎？”

李嬤嬤愣了下，她還以為大姑娘隻是想借個話頭整頓院中奴婢，怎的屋中竟真有耗子？

她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人，留下的隻剩七八個，其中一個機靈眼的對上李嬤嬤的目光，立即爬起身子來。

“嬤嬤，我願去。”

有了一個開頭，其他人也硬著頭皮一個一個站了起來。

主屋的房門半敞，寧言風不住地往裏頭窺去，臉色差得就像是入鹹菜壇子醃了一整晚。

然而寧姝慕巧舌如簧，他孤立無援，心中一時有些發怵。

李嬤嬤逐漸走近，就在要伸手推開房門時，門板卻猛然後拉，一個小丫頭一下頂開了堵在眼前的人。

“姑娘。”

她回身攙扶，一襲妃色襦裙的女子垂著頭跨了出來，“姐姐，是喜兒。”

李嬤嬤瞳孔劇震。

大姑娘說的耗子居然是三姑娘？這，這未經主人應允便擅入女子閨房，哪怕是親姊妹也著實沒了禮數啊！

一院子的奴婢除了一個年紀最小的露風，竟沒一人站出來阻攔嗎？

“三姑娘，你怎能擅入我家姑娘的......”

“三姐姐，三姐姐是受了風寒！”寧言風看見寧姝喜拈著帕子湊到唇邊輕咳了兩聲，當即有了說辭。

“還不是你！昨日大半夜的將府中眾人全部吵醒，三姐姐硬是在露重時生站了半個多時辰，今日便染上了風寒，不得已才借你屋子擋一擋冷風。”

寧姝慕隻覺可笑。

看哪，明明不是一母所出的兩人無比默契，身為親姊的她卻隻能麵對胞弟的指責。

曾經因一時虛情假意便交付了信任的她，將幼時在寺中與裕王相識之事全盤托出，得到的卻是胞弟將一切告知寧姝喜，讓她有了利用之機。

若非如此，寧姝喜又怎能借此布局勾連太子，在日後裕王謀逆時，偽造了她與裕王私通的信箋，給她扣上了同黨之名？

寧姝慕的目光是自嘲，寧言風隨眼瞟到，心中微微一挫，“小爺，小爺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誰讓你昨日不分青紅皂白就定了李府醫的罪？”

“三姐姐心善，是生怕你因昨日溫姨娘幫著說話對她也有了成見，這才找小爺回來，想來你院中好好說一說此事的。”

栽贓？成見？還有好好......

寧姝慕看著寧言風就像看著死人，“你們所謂的好好便是擅闖我的院子，擅入我的屋子，擅打我的奴婢，擅自搬弄是非？”

“不是這樣的。”

寧姝喜眸中迅速溋上淚光，“姐姐怎麼會這麼覺得？”

“我與言風來的時候，這一院子的奴婢有一半都在偷懶，口中說的小話更是不堪入耳，皆是怪罪姐姐昨日過於心狠，因一點小事就將李府醫送到了刑部去的。”

“言風看不過去，這才會出手替姐姐管教，姐姐怎麼能反過來誤會言風的心意？”

暮雨心中戚戚，此刻才有空到露風身旁查看。

背部的衣衫幾乎都被血跡黏在了皮肉上，杖打是實實在在的，力道也絕非昨夜的篾條可比。

她直瞪向寧姝喜，沒忍住恨道：“三姑娘說的比唱的好聽，一屋子偷懶的奴婢隻是罰跪，為何獨獨將露風打成了這個樣子？”

“現在說這些鬼話蒙騙大姑娘，誰又會信！”

寧姝喜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看向暮雨時眸中沉鬱一閃而過，分明是殺意。

然而下一刻，她委屈地瞥向寧言風，還未出聲，少年便怒起，“一個奴婢，也輪得到你在這裏說話？”

到底是十五歲正值年輕氣盛時，李嬤嬤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少年掄起的手，一下聽到了自己一把老骨頭嘎吱的聲響。

“老虔婆，你敢攔我！”

李嬤嬤順了下氣，皮笑肉不笑道：“小公子，這是大姑娘的院子，暮雨姑娘也是大姑娘的貼身婢女。”

“若其言行有所錯漏，小公子大可直接言明，何必臟了自己的手？”

寧言風冷哼，“確實是臟手。”

他轉瞬忘了方才看大寧姝慕目光時心中一湧而上的慌亂，重重甩開李嬤嬤的鉗製，“寧姝慕，你該感謝小爺為你找到了院中的奸細。”

“這叫什麼露風的婢子趁你不在時偷偷溜出府，鬼鬼祟祟的分明是與什麼人接頭去了。”

“這不，小爺聽說昨日給你煎藥的就是她，李府醫定然是冤枉的，你還不趕緊將此人捉去刑部，將無辜之人換回來！”

寧姝慕笑自己總是對無可救藥之人抱有希望。

若他不知前因後果，隻聽寧姝喜一麵之辭便以為是自己苛待下人也就罷了。

可他明知下毒之事的始末，甚至連昨夜是露風煎的藥都打聽得一清二楚，竟還要如此偏幫著外人。

“寧姝慕，你聽見小爺說的話了沒有？”

寧言風有些不耐煩了，“左右你又沒真的出事，李府醫是仁壽堂的人，那也就是溫家的人，你不知道如今朝堂上，溫家正卯著勁要捉父親的錯處呢嗎？”

“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種後院不寧，栽贓府醫，還將人弄去刑部的事，豈不是白給父親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