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曼珍回到家,楊美娟轉著輪椅出來,見她眼眶通紅,趕緊關心道:
“曼珍你怎麼了?是不是他們家欺負你了?”
她搖搖頭,走向廚房,替母親做飯。
他們一家雖然住在市中心,但住得卻是最老舊的小區,房子是單位的,一次事故她爸爸許誌其因公殉職,為了補償,單位就將房子過戶到了她弟弟的名下。
狹窄的廚房裏油煙機轟轟作響,菜下鍋,煙氣卻一點也沒減少,許曼珍咳了兩聲,動作麻利地將三菜一湯端上桌。
楊美娟見她一直不說話,就猜到她心情不好了,想必那家人不是好相處的,頓時就心疼起來:
“曼珍,媽又沒趕你走,你不喜歡那個家,就不要回去,你就是媽的女兒啊。”
許曼珍的眼淚這時才掉了下來,一滴滴砸在桌上,很快就彙成了小小的一灘,她很少哭,就是在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掉一滴眼淚,今天卻怎麼也堅強不起來。
楊美娟也紅了眼,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
“是我們對不起你,初中沒有念完就出來打工了,本來你有好日子的,都是我們自私了,如果早點告訴你,如果早點幫你找到家人······”
許曼珍初三那年家裏發生了兩件大事,她媽媽楊美娟出車禍,雙腿截肢,然後他爸爸遇到了醫鬧當場被刺身亡,原本美滿的家庭就此拉開悲慘的序幕。
為了照顧媽媽,供養弟弟,許曼珍主動提出退學,進入社會打工,因為年齡和學曆的關係,她不得不頻繁地換工作。
最後,她賣起了煎餅,既能隨時回家照顧母親,收入勉強還能供給弟弟許南星,一晃她就到了三十歲。
這麼多年,那些苦和痛,都是她一個人熬過來的,看著同學一個個考上心儀的學校,找到體麵的工作,隻有她活成了最底層的模樣。
難堪,委屈,讓她從一個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少女變成了被生活壓垮的中年女人,如今,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這顆疲憊又絕望的心,誰能理解,誰又能填補?
讓她放棄現在的母親和弟弟,她實在是做不到,讓她回去沈家做她的千金小姐,她也做不到,她到底該怎麼辦?
母女兩個哭了很久,這一次算是把這麼多年的委屈都哭完了,兩人吃完飯,許曼珍這才說道:
“媽,南星才大三,以後工作娶老婆都要錢,我走了靠他一個人太辛苦,所以我不會走的,那邊我也不放棄,這麼多年的苦,他們總要賠償我,等我要一筆錢,我就和他們斷了。”
楊美娟一愣,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打算,連忙勸道:
“咱們許家已經虧欠你太多了,以後你就該過舒舒服服的日子,南星已經大了,你不該再替他攬著,媽雖然舍不得,但也不能把你硬生生地拖在這個家裏。”
楊美娟邊說邊看向許曼珍,過了年她就三十了,長年的風吹日曬使得她沒有半點小女兒的嬌態,眼裏是不符合年紀的滄桑,臉上充滿著時光侵蝕的痕跡。
她太苦了,因為這個家,她從不花錢穿衣打扮,因為這個家,她也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她就這樣耽誤了最好的年紀。
“曼珍,聽媽媽的話,不要再強迫自己了,你不該再過這樣的日子。”
可是,許曼珍卻已經下定了決心。
“媽,店裏還等著我去開門呢,我先走了,晚上等我回來做飯。”
說完,她就離開了家。
煎餅攤從一開始的流動車到小區門口的一間小小鋪子,都是許曼珍起早摸黑賺出來的,她空了就會琢磨口味,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剛把材料備好,門口就來了人,許曼珍一句要什麼口味的煎餅還沒說出口,手裏的雞蛋就被嚇得掉在了地上。
是魏庭樾。
他穿著一件淺灰色大衣,裏麵是一件白色羊絨高領毛衣,看起來幹淨又貴氣,和這個小店實在是不相稱。
許曼珍臉色尷尬,沒想到他還是陰魂不散,於是就低聲道:
“我都已經保證過了,不會讓沈書雪知道的,你怎麼找來了。”
魏庭樾在店裏掃視了一圈,然後落到她廉價又幼稚的圍裙上,皺著眉:
“你的話沒有可信度,我必須要錄個視頻。”
許曼珍的視線落到他那張矜貴又帥氣的臉上,此時的表情是多麼的不耐,也隻有沈書雪這樣的女孩才能讓他多一些耐心和溫柔吧。
“你錄吧,錄了就走。”
魏庭樾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地拿出手機,本來以為她會狡辯,沒想到還真的答應了,這倒讓他準備好的說辭沒了用處。
高清鏡頭對準了許曼珍,魏庭樾這才發現她還有個梨渦,隻是沒有表情的時候看不出,現在她說話了,那個梨渦就格外的惹眼,隻不過又有什麼用,還是一樣的醜。
“我許曼珍在此作證,那天晚上我在彌渡酒吧喝醉,陰錯陽差走進了二樓的房間,然後碰到了魏庭樾,但我們兩個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單純的在床上睡了一覺。”
魏庭樾皺眉,她這樣的表述顯然有問題,隻是睡了一覺?誰會相信,雖然這個女的長得醜,也不是他的菜,但喝醉後的兩人誰又能保證呢?
況且,她根本就不像是能去那種高級酒吧的人。
於是,魏庭樾直接問道:
“那晚你為什麼會去彌渡?”
鏡頭裏的許曼珍表情有些呆板,不過眼神倒是清正:
“是我父親的忌日,我和弟弟吵了一架,所以才胡亂進了一個酒吧。”
魏庭樾烏黑的眼珠盯著手機屏幕裏的她,這才想起她的身份,沈書雪的姐姐,沈道山的親閨女,現在卻在這裏說著她父親忌日,實在是有意思。
“那你怎麼又上二樓了?”
許曼珍回憶著那天夜裏的場景,老實交代:
“我弟弟來找我了,我們剛吵完架,我不想理他,所以我就躲了起來,然後跑上了二樓,我怕他追來,就隨便進了一個房間。”
說到這,許曼珍將目光對準了鏡頭後的魏庭樾,隻聽她自嘲地問道:
“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是不相信嗎?你是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相信我,如果是後者,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許曼珍對你魏庭樾沒有半點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