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夕沅吃完飯出門的時候,正好遇見外出到河邊洗完衣裳回來的大伯母,和小姑家的剛滿七歲的小女兒,他們兩個人正協力擰著濕衣服上的水。
宋玉嶸帶著她認人,衛夕沅想以後大家就要一處生活了,那就示個好,打聲招呼吧。
於是換上甜甜的笑容,挨個叫人。
大伯母昨晚上被婆婆和這個侄媳婦吵架給折騰得不輕,今天睡過頭還吃了婆婆好幾個白眼,一肚子火氣正沒地方發。
家裏的女人們該做事的早去做事了,該下地的也早下地去了,這個小媳婦居然敢一覺睡到現在!
吃飯還讓人端進房裏才吃,什麼德行!她最看不慣了!
大伯母姓李,人稱李氏,性格倒不是罪大惡極那種,但是嘴巴壞,喜歡背後嚼幾句,語言又尖刻,說話就要諷刺人。
衛夕沅被她抓住了把柄,李氏對她的問好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表情不爽的斜著眼,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有些人大家小姐出身就是不一樣,我們娘幾個都要幹活,人家十指不沾陽春水,一覺睡到日上三杆都沒人說一句。”
一邊幫忙的雲娘聽了這話,知道說的是麵前的大嫂子。
但她娘同她說過,這裏不是她家,她要乖乖的不能惹事。於是並不敢吭聲,隻顧低著頭擰衣服上的水。
衛夕沅一片示好被懟了回來,她臉上顯露出疑惑,左右看看確定這裏沒有別的什麼人,隻有自己稱得上“大家小姐”,有些難以置信的問:“大伯母說的是我麼?”
除了她還有誰?
李氏上下打量她一眼,意思很明顯。
衛夕沅道了聲慚愧,很是不好意思似的:“哎呀,瞧您說的,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誰怪我投胎技術比較好呢,這麼巧,就投到了將軍夫人的肚子裏去,這個緣分某些人就是羨慕不來。”
說完,衛夕沅趕緊安慰李氏:“大伯母,您也別難過,這輩子多做點善事,下輩子投胎的時候注意點,也一定趕個好胎,”
李氏緩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
衛夕沅一連氣的懟她:“我我......我什麼呀我,我挺好的。”
“要我說,大伯母你要是實在閑著沒事,就去打點豬草喂喂後院的豬。聽我們家大郎說,那豬都是他在喂,他身體這麼不好,又是讀書人,哪裏幹得了這種活呀!”
李氏氣得差點一個倒仰:“我…我......”
衛夕沅:“你你...你什麼呀你!哎呦,大伯母您這是怎麼了?怎麼結巴了?不是要發病吧?妹妹快過來,我們可得離她遠點,不然到時候發病了咬著我們。”
小姑娘撲哧一下笑出來,李氏更是頭發都要氣得豎起來。
她指著站在衛夕沅身邊護著的宋玉嶸,大聲嚷嚷:“宋玉嶸!這就是你媳婦!看看像什麼樣子,她這麼說我你就隻會傻看著啊?”
宋玉嶸看看自己媳婦,又看看平日囂張慣了,嘴裏不饒人的大伯母。
心說:我不護著我媳婦,難道護著你嗎?
臉上立刻換上為難的神情:“大伯母,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哪裏管得了她呀。”
李氏忽然想起來昨天劈空那一巴掌,頓時後背發涼。
心說我怎麼把這事忘了,昨天就連婆婆都沒在她身上討到好處,自己現在找茬為的是什麼呀?
要是這個女的給自己來這麼一巴掌,她哪裏受得了。
李氏想清楚了惹惱衛夕沅的後果,強壓下怒氣:“那也該管管,這樣子像什麼話!在家裏對著我們耍威風又什麼用,有本事出去威風威風啊!”
宋玉嶸歎口氣,渾身上下都透露著為難,不說話。
衛夕沅看都懶得再看李氏,扯著宋玉嶸就往外麵走。
快走出院門的時候,就聽見李氏用尖銳的聲音罵著雲娘:“笑什麼笑!讓你擰件衣服都擰不幹,養你做什麼用的?在家裏白吃白喝你還有臉笑!”
衛夕沅皺眉,這樣尖銳刻薄的聲音是她最厭惡的聲音之一,每次聽見都會手腳發軟,心臟急速跳動。
宋玉嶸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順手牽住她的手掌,小聲的安慰她:“沒事的,以後要是還有人說你,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小妻子的手指都是冰涼的,看來真是氣得不輕。
衛夕沅不是氣的,隻是有些難受。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剛剛我不應該拉上那個妹妹一起說,不然這會兒她也不用挨罵了。”
宋玉嶸拍拍她的手:“大伯母就是嘴不饒人,當耳旁風就好了,家裏人都習慣了。”
衛夕沅反握住他細長的手指,勉強笑一下:“…是嗎。”
這點小插曲並沒有打斷衛夕沅想要出門的意誌,她牽著宋玉嶸的手邁步跨出院門。
他們特意從小路走,出村的一路上沒遇見什麼人。
宋玉嶸一邊帶著妻子認路,一邊不斷介紹柳樹村的情況。
柳樹村是個有三百多戶人家的大村,大姓有趙、李、宋三家。
宋家的三叔公是上一任的村長,也是宋家祠堂的族長,但是宋家這些年勢力減弱,趙家太爺的孫子又當了外縣的縣太爺,不出意料的,村長換成了趙家的趙文長。
村外緊鄰一條縣道,大和鎮每旬有一場集會,十裏八鄉的人都會去買賣東西,這條路往來的人不少。
有頭腦的人家在農閑之餘,在路邊建了些草棚,專賣點茶水飯食,也能掙錢。
村後的山延綿連接著幾座大山,夏天有毒障,相傳裏麵還有老虎和熊徘徊,除了村裏獵戶會不時進山外,幾乎沒有人敢往裏走。
周圍平地和山地各占一半,平地收成比山地好,村中沒有什麼別的活路,幾乎都靠種莊稼過活,於是村裏每年都要因為爭地弄出兩三起爭執。
出村沿著縣道走三裏地,有兩座小山種的全是果樹,果園主人姓錢家,往年要招不少人當幫工,農閑時柳樹村的人都愛來這裏幹短工。
這兩年錢家好像出了什麼事,除了每年秋天按時來收果子往外賣,其餘的什麼也不管。
每年到結果的季節,等主人家收完了果,周圍幾個村的人會去果園撿點主人家不要到地上果子自家吃。
講到這裏時,衛夕沅他們兩個已經從村外繞了一圈。
衛夕沅大致了解了柳樹村的環境,這邊除了種田外,壓根沒發現有什麼可開發的產業。
說到果樹,衛夕沅露出一點興趣:“既然有人肯來這裏種果樹,說明水土應該適合的,可為什麼不繼續種了?”
宋玉嶸有些猶豫:“前幾年天時不好,北邊旱了一場,第二年南邊的地澇了八 九成,糧食價格飛漲,我猜測是樹結了果也賣不出去的的緣故。”
衛夕沅懂了,災荒年間,為了吃飯都耗盡了心力,誰還有餘錢去買水果這種高端產品呢?
兩人邊走邊聊,快要走到村中水井旁時,就見井旁大樹下熙熙攘攘的圍著一群人。
衛夕沅不打算去人群中湊熱鬧,攜著宋玉嶸的手打算往邊上走,卻隱隱聽見有人在嘻嘻哈哈的大聲聊著什麼。
他們沒有刻意偷聽,可話音順著風聲傳入他們耳朵裏。
霎時間,二人臉色十分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