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個160的小個子，隻有82斤，砍碎的屍骨堆在一起，大半個冰櫃就裝下了。

王海華處理完屍骨後，把血淋淋的砍刀拿到廚房去衝洗幹淨，然後用拖布一遍遍拖洗地板的血跡。

我飄在空中，仔細看他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清理現場。

他太冷靜了。

完全不像是剛殺了人。

直到他的腳後跟碰到毛茸茸的東西，他才像是被嚇到了，身體狠狠一抖，然後條件反射地踹了一腳。

黑貓被踹飛，先是撞到了在空中飄蕩的我，而後又撞到牆，最後跌落在牆角。

我感到了痛！

是重重摔在地上的那種痛。

因為在黑貓撞到我的那一瞬間，我的靈魂就與黑貓合二為一了。

我成了這隻貓。

王海華發現隻是一隻貓而已，臉上的驚慌很快就不見了，惱怒地又踹了我兩腳。

我趕緊躲到角落裏，安安靜靜，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

但同時，我激動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因為我意識到，我又有了生命。

哪怕，隻是一隻貓。

茶幾下麵的陰影裏，躺著一隻屏幕碎裂的手機。

是我砸的。

牆角，還有半個已經氧化變色的蘋果。

是女兒反擊我的武器。

僅僅在兩個小時前，我和女兒在這裏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戰爭。

沁沁天生反骨，從小就不好管教，上中學後，更是變本加厲。

開學不到一個月，我已經多次被召喚到學校。

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天，原因是她逃課去網吧打遊戲。

這不是她第一次逃課了，但這一次班主任尤為憤怒。

因為她不僅逃課打遊戲，還在社交平台上辱罵老師，這件事被其他同學揭發。班主任氣得七竅生煙，拍著桌子表示教不了這樣的問題少女，讓我領回家。

沁沁才14歲，不上學怎麼行呢？

我趕緊拽著她，讓她給老師道歉，可她怎麼也不肯。

在一眾老師同學的圍觀下，我放下臉麵苦苦哀求，情急之下甚至跪下了，班主任最終才鬆了口，把懲罰換成了寫保證書和回家反省一周。

把她帶回家後，我氣得飯都吃不下，獨自關在房間裏哭。

我以為經過今天這一遭，她應該能知道錯了。

可當我哭得頭暈腦漲，迷迷糊糊時，卻突然聽見了沁沁的笑聲。

我懷疑我聽錯了。

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我已經痛苦得想死了，她在笑什麼？

我打開門，她的笑聲變得更加清晰。

我一步步走到客廳，看見她捧著手機盤腿坐在沙發上，啃著蘋果，打著遊戲，嘴裏飆著臟話，笑得花枝亂顫。

那一刻，我感到體內仿佛瞬間燃起了一座火山。

一股股熱浪在我的身體裏橫衝直撞！

衝向我的四肢！

衝向我的腦門！

我像一頭瘋狂的野獸，大步衝過去，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狠狠砸向地麵。

沁沁的笑聲和遊戲的聲音一起戛然而止。

她被嚇到了，盯著地上碎裂的手機，愣了幾秒。

緊接著，她的臉色由白轉紅，身體開始發抖。

她一手捏著拳頭，一手捏著半個蘋果，鼻息急促，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斜著腥紅的眼睛瞪著我。

如同我和她之間有著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那一刻，我知道，我與她的戰爭終將無可避免。

下一秒，她手裏的蘋果朝我飛來，精準地砸中了我的眼睛。

我當即眼前一黑，眼球傳來巨痛，意識也恍惚了起來。

我捂著眼睛，痛苦地躬下了腰。

很快，我聽見砰的一聲巨響。

她摔門走了。

王海華沒一會兒就上來了，他腰間係著圍裙，手裏端著一碗麵，手指上還沾著油和蔥花。

樓下的麵店是我們開的，大多時候他都在店裏忙活。

他一直表現得很勤快，又好脾氣。反而是我有時候控製不住發脾氣，他都總是笑嗬嗬的，不跟我計較，一副勤勞踏實又好欺負的老實男人形象。

自從跟他在一起，我確實輕鬆了很多。而且他對沁沁也好，認識我的人都說我好福氣。

可就是這樣一個所有人眼中的好男人，剛剛把我分了屍。

他砍得那麼冷靜，處理一切有條不紊，顯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然而在這之前，一切毫無預兆。

今天我去學校的事兒他知道，估計剛才也看見沁沁如何氣衝衝地出去了。

這些年來，我和沁沁的矛盾時不時爆發，沁沁有多叛逆，我有多崩潰，他一直有目共睹。

當時王海華看我捂著眼睛蹲在地上，忙放下麵碗，擦了擦手，扶我坐在沙發上，一邊拿紙巾給我擦眼淚，一邊安慰我。

“沁沁還小，你別動不動就著急上火的，飯也不吃，想當神仙啊？身體才是最重要，先把麵吃了。”

晚飯時他來敲過我的門，喊我吃飯，我沒出去。

他還記得我沒吃飯。

然而我的女兒呢？她不但沒有半點兒關心，還在那裏沒心沒肺地打遊戲。

我心灰意冷地說：“不想吃，想死。”

“不準胡說。”

我沒有胡說。

當沁沁奪門而出的時候，我真的閃過一個絕望的念頭。

我衝動地想，是不是隻有我從這樓上跳下去，死在她的麵前，她才能一夜長大？

“沁沁的事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但是你有什麼話好好跟孩子說，現在的孩子特別脆弱，我今天還刷到一個十幾歲的娃因為家人不給手機跳樓的。”

王海華的話讓我的心瞬間一慌，下意識看向窗外。

天已經黑透了。

沁沁會去哪裏？

她那麼衝動地跑出去，外套也沒穿，會不會很冷？會不會做傻事？

不，她也許跟以前一樣，隻是嚇嚇我而已？她想讓我擔心，讓我長教訓，讓我以後對她寬容些。

可是她今天太憤怒了，眼睛裏燃燒著毀滅的火焰，像是要把我吃了一般。

而且外麵的車那麼多，壞人也多，萬一遇到人販子怎麼辦？

“你別擔心，把麵吃了，我出去找找看。”王海華拍拍我的肩膀。

我忙點點頭。

先前沁沁跑出去的時候，我忍住沒去追她，因為我不想被她威脅成功，不想馬上妥協。

如果我那麼快低頭讓步，她會覺得這招真好使。

可是，我突然好害怕。

萬一......

我不敢往下想。

在王海華離開沒多久後，我也坐不住了，跟著出了門。

如今回想起來，王海華說出十幾歲孩子跳樓那件事根本就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想讓我自亂陣腳，讓我緊跟著出去找。

王海華是開車走的，我們店的服務員林蘭給我指了他去的方向。

我想著與他分頭找，於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帶著找尋女兒的希望，一步一步走進了無盡的黑夜！

走進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