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亂,珠子撥的也亂,叮叮當當的彼此撞在一起。
“起初兩月還沒這麼嚴重,能下床能提筆,後來就慢慢不行了,飯也吃不進,隻能靠藥吊著。”
“我娘不叫告訴她,我也不想告訴她,就隻能這樣。”
屋裏靜了片刻。
他聲音顫抖裏帶著恨,“那該死的杜家,要不是他們,我娘怎麼會死,白眼狼!”
容毓和苑福寧對視一眼。
梅鬆:“今天下午她突然惡化,我們立馬叫小廝去藥鋪子拿藥,結果杜家那個小子把藥包子給搶走了!”
“再一來一回就給耽擱了時間,我娘沒挺住,人沒了。”
苑福寧心跳有些快,“是杜子山?”
“是杜子山的兒子,杜小若!十二三歲了,卻還是個混子。”
沒等苑福寧再問什麼,門外的小廝就碎步進來,貼在梅鬆的耳朵上說了什麼。
梅鬆看向苑福寧的神色突然變了。
福寧有些緊張,楊舒的信使不會是衝著梅鬆來的吧。
梅鬆卻沒說什麼。
起身推辭,“兩位就在這住下,小廝已經去收拾屋子了,我還有些事,得去書房一趟。”
苑福寧連忙點頭:“大哥且忙,我們去給老夫人燒紙。”
容毓細細的觀察著梅鬆的背影,腳下有根,後背筆直,一招一式都是有規矩的。
他從前是個當兵的。
苑昶現在也在軍營裏,這兩個人...隻怕關係不一般。
靈堂布置的極簡潔,老人家雙手合於腹部,眼睛閉著,麵目慈愛。
福寧駐足了半晌,才拂開袍子跪下,抓起一把黃紙在盆裏燒著。
容毓在旁邊站了許久,突然說,“老夫人的臉上沒有苦色,走的時候應該不痛苦。”
福寧:“那是最好了。”
容毓一撩袍子,跪在她旁邊。
容毓:“我來替容家贖罪。”
苑福寧沒說話,遞了一遝子黃紙,他確實該跪。
容毓:“杜老太太走不遠,她兒子是傻子,她的希望就在孫子身上,不會眼睜睜看著孫子出事的。”
你不必擔心。
就算她真的走了,我也會把人抓回來。
但他不敢說。
福寧沒接這個話茬。
苑福寧:“杜老太太能為了兒子賣女兒,就不會輕易放棄他,很少有哪個母親不盼著孩子好。”
容毓手一頓。
沒有哪個母親不盼著孩子好的。
是嗎。
那他算怎麼回事呢。
他在乞丐堆裏和狗搶食活的那幾年,他在府裏受盡白眼的那幾年...
他剛剛進府的時候,十歲,一心以為找到了母親有了家,他起了個大早等在母親院裏,想和她一起吃早飯。
那麼冷的冬天,他等在外麵呆了一個時辰,準備的粥都凍上了冰。
隻等到丫鬟叫她回吧,夫人不想看見他。
進府五年,他從來沒和家裏人同桌吃過飯,甚至新年都隻有自己。
是他錯了嗎?
苑福寧轉頭,“我戳你痛點了?”
他這反映就跟被迎頭暴擊了一樣。
對,是叫迎頭暴擊,這倆詞應該沒用錯,娘是這樣教她的。
容毓沒聽懂。
福寧又解釋一遍,“我說到你心坎裏去了?你娘真的對你不好?”
容毓明白了,低下了頭,心裏好生酸澀,澀的他眼淚快下來了。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福寧看他,“你在府裏行四,上麵三個哥姐,怎麼我隻聽說過一個老大容祁啊。”
容毓:“老二下生就夭折了,老三養到四歲掉進池塘子裏了,著了涼也沒了,那時候夫人還沒懷上我。”
根本就不是他克的!
容毓攥著黃紙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福寧:“...死了兩個,還不好好疼惜小兒子,也不配做你的母親。”
容毓看著眼前的火盆,火苗躥的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