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隊日夜顛簸,輾轉了好幾個月後,我於一個平平無奇的末冬抵達了燕國的首都,「聖京」。
天子腳下,自是繁花亂眼、燈火輝煌,繁華的長街一路通明,亮如白晝。
可我此時早沒了觀賞聖京城的興致,我病了,正躺在暖車裏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自從離開楚國的邊境,踏入燕國的土地後,我就因水土不服而小病不斷。
後來,我神誌不清的被馬車運進了皇宮,再被一群人抬進了一座宮殿,最後把我送到了一張床上。
接連幾日,我都高燒不退,醒著的時間還沒有昏睡的多,病情越發嚴重,燕國君主怕我剛來就死了不好交代,連番派太醫為我診治,藥水也跟不要錢似的往我嘴裏罐。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我才出現好轉,漸漸清醒過來。
我醒來,就見一位麵容清秀的中年女子掀開幔紗,衝我溫柔一笑:「您終於醒了。」
接著一位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露了頭,他生得很是俊秀,雖年紀稚嫩,身量並未長全,可那周身韻著的氣度卻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眉目舒朗,那雙明亮的桃花眼鎖定在我的身上,語氣清清淡淡:「春娘,她就是常寧公主?」
「回四殿下,是的。」站在我身旁的女子答。
我生病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是這個叫 春娘的女子日夜侍奉在我身旁,我能好這麼快,免不了她的精心照顧。
這位英俊少年,則是燕國皇後嫡出的四皇子,燕淮予。
春娘是四皇子的奶娘,被皇後撥來照顧我,他身邊少了熟人,自然不太習慣,那日來尋春娘說話,剛巧我醒了,就順帶看了我一眼。
他本人雖然沒說什麼,但我能感覺到他好像不太喜歡我,大概因為......我搶了他的奶娘?
我沒能從楚國帶來一星半點的身邊人,春娘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我的身邊人。
我大病初愈後,燕國君主就像忘了我這個人一樣,並未有召見我的意思,我也樂得清閑,想做一隻快樂的百靈鳥,飛遍整座皇城。
可我想岔了,我連寢殿的宮門都走不出去。
「常寧公主。」守在宮門口的侍衛朝我作輯:「陛下有令,念及您大病初愈,須得好好靜養,未經允許,不得出殿。」
我尤遭晴天霹靂,內心無助地呐喊:「我明明早就好全了好嗎!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我眨巴了幾下眼睛,妄圖感化麵前高大魁梧的老哥。
老哥鐵麵無私、手執佩劍,眉毛都沒動一下,越過我的臉目視前方,無欲無求。
「好吧。」我悻悻而歸。
燕國有燕國的規矩,到了這裏,我就不能像之前那樣恣意自由了,唉。
午後,我百無聊賴的躺在院中的搖椅上曬太陽,我抬頭而望,看著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禁發出感歎:「原來出不去門是這種感覺,原來做個無所事事的富貴閑人也不容易啊......」
我以扇遮麵,晃著搖椅,漸漸迷糊在熱意侵襲裏......
我的五感無限放大,迷瞪中聽到了小宮女們的對話,說這座寢宮的東偏院年久失修,西牆角下裂了好大一個縫......報上去個把月了宮正司都沒派人來修。
我靈光一閃,瞬間困意全無。
為什麼他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什麼呢?
我要是事事都循規蹈矩,我就不是我了呀。
燕王要是關我一輩子,我難道一輩子都踏不出這小小天地了?
絕無可能!
我向來是行動派的人,午後就尋了個原由溜到東偏院的西牆角那裏,我定睛一看,果然裂了一個好大的口,我毫不猶豫地貓著腰鑽了出去。
外麵的空氣都是新鮮的、自由的,我上樹的速度還是那麼得快,我嘴裏嚼著愧花,又摘了幾串揣在懷裏,正準備一躍而下另尋他地。
好巧不巧,此時有一華服少年翩翩而至,他在此樹下坐定,鋪開宣紙、展開筆墨,動作一氣嗬成,似是要作畫的樣子。
我進退兩難,深思熟慮後還是準備保住顏麵,幹脆靠在這顆百年愧花樹上,偏頭欣賞少年的佳作。
我從上往下看,隻能看到他烏黑的發頂和金光閃閃的束冠,不知怎的,心裏總覺得這少年的身形有那麼一絲熟悉。
我看著他出神入化的畫工,有些癡了,半個身子都傾斜出去,想欣賞這幅畫的全貌,不料我壓斷了那隻支撐我重量的樹幹,慘烈地摔了下去。
我齜牙咧嘴的倒在草地上,身下的宣紙四分五裂,渾身沾滿了五顏六色的墨水。
「放肆!」少年張口就是責問,幸虧他跑得快,不然也要被我一齊砸到當做肉墊。
要說身形是有點熟悉,那麼這聲音就是非常熟悉,待看清他的麵目後,我簡直想遁地而逃了。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這宮裏除春娘外我第二認識的人,燕淮予。
我拾起身旁散落的一串愧花,赫然道:「叨擾了四殿下的雅性,我來摘愧花而已。」
燕淮予玉白麵上韻著絲絲怒氣:「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我心下咯噔,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要是我偷跑出來的事情被燕王知道了,豈不是要被誤會無視他的旨意,沒把燕國放在眼裏?
「聽聞四殿下性格溫潤,樂善好施,素來有“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之稱......」我一頓違心誇讚:「還望殿下海涵,忘記今日之事。」
我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