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麼?”
“算你倒黴。”
少年聞言自嘲笑了一聲,那雙幹淨清明的眼睛裏很快蒙了一層霧,他死死盯著我,仿佛想把我盯出一個洞來。
好久好久,他眼眶裏的液體總算滴落下來,無聲無息。
他走了。
風把他的聲音灌進我耳朵裏。
“薑瑜,以後......老死都別往來了。”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偌大的臥室裏,手機鈴聲掩蓋了我濃重的呼吸,顯得突兀又詭異。
我緩了緩心神坐起來,接通電話。
“薑瑜,你過來了嗎?”
電話裏是我大學時期的學長,今天他家孩子滿月宴,說好過去祝賀。
我嗯了聲,翻開被子起床,赤腳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陽光頓時傾瀉一地,連帶著夢裏的森冷都跟著褪去不少。
我總算舒了口氣,平靜道:“學長,我大概一個小時後到。”
“你慢慢來,我打電話是想跟你說另外一件事......裴之,他今天也來。”
我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這通電話是怎麼結束的,直到陽光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我才像沙灘上擱淺的魚一樣,大口呼吸了兩口氣。
【薑瑜,以後老死也別相往來了。】
我又想起剛才那個夢。
實在太真實了......真實到我有些恍惚,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了五年,而我們那些張牙舞爪的過去,依稀就在昨天發生。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強迫自己忘記一切。
早就物是人非了,不是麼?
顧修澤和林淩出校園就結了婚,如今孩子出生,顧家把百日宴定在京城一桌難求的私廚,顧修澤說這裏隱私性強,正好借著機會跟老同學聚聚。
我趕到的時候,他正在桌前敬酒。
“今天是我兒子的百天酒,多謝大家能來。”
“尤其是裴之,幾年不見,你現在應該是我們中混得最好的了吧?以前那些事都過去了,就當是了卻前塵,重新開始。”
顧修澤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旁邊的朋友又給他滿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
“說起來,當初裴之和薑瑜在一塊,你還幫忙遞過幾次情書是不是?薑瑜當初......”
有人察覺到氣氛不太對,抬胳膊頂了說話的人一下。
打圓場道:“青春嘛,誰還沒寫過啊!”
沈裴之神態自若地坐在那裏,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卻無端覺得他就是人群的中心,明黃的燈光照著他精致的眉眼,俊美得有些不太像真人。
他轉著手裏的酒杯,淡聲道:“過去的事,提她做什麼?”
“沒錯,今天大家都別想那些傷心事,我們不醉不歸!”
一桌都是當初關係好的同窗,他們已經喝紅了臉,沒人發現站在角落裏的我。
大家估計都以為,沈裴之那句“還提她做什麼”裏的“她”指的是青春,隻有我知道,那個“她”指的是我。
他應該很後悔認識我吧?
我攥了攥身側的手指,轉身朝另一邊走去。
把禮物給林淩後,她拉著我去看小包子,吐槽初為人母無法避免的趣事,言辭鑿鑿間,滿目柔情和母性光輝卻擋都擋不住。
我小心翼翼,戳了戳小包子的小拳頭,“他這麼可愛,值得。”
林淩不知想到什麼,輕聲歎了口氣。
她把小包子遞給旁邊的阿姨,挽著我的手臂往宴會廳走,說話聲音很小,“要是你當初沒和沈裴之分開,說不定速度比我們還快呢,你那麼喜歡他......”
是啊。
我那麼喜歡他。
整個京大都知道,隔壁學校的才女為了沈裴之埋頭苦學,跳級畢業後考了京大的研究生。
隻可惜造化弄人,年少時人人都看好的金童玉女,被時光衝刷得分崩離析。
“薑瑜來了,快,跟裴之打個招呼。”
“校草來了,大美女就來了,我記得薑瑜以前可是從不露麵的。”
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林淩笑罵了他們幾句,轉身拉著我坐下時小聲在我耳邊說:“薑瑜,他們說話都不把門的,你別放在心上。”
我笑了笑,“沒什麼,打招呼是應該的。”
更何況今天是孩子的百天酒,說什麼都該體麵。
這句話被領座的老同學聽見,眼神裏滿是八卦地往後撤開身體,“來來來......我讓開。”
話落,其他人裝模作樣的說了幾句,但沒有人真正出來解圍,他們也想看看,這個實際是他們“學姐”的學妹,會如何看待這一場重逢。
我垂著眸,看著地上燈光投下的光暈。
沈裴之,好久不見。
沈裴之,這麼多年你還好嗎?
沈裴之......
想了很多開場白好像都不太適合,我抬頭,平靜地朝他看過去,“歡迎回來。”
短暫的安靜後,顧修澤率先反應過來,邊倒酒邊道:“好了,我們這幫人可是齊了,以後有空常聚,今天不醉不歸啊!”
喧鬧聲漸起,林淩在桌下捏了一下我的手,眼神有些擔憂。
我衝她眨眨眼,無聲回了個沒事。
隻是餘光看到男人若無其事的左右逢源時,心裏的苦澀還是會像酸泡泡一樣往上冒,一發不可收拾,但其實不應該這樣。
有人喝酒維持場麵,這場百日宴很順利地落下帷幕,我上完洗手間回來,飯桌上的人已經走了個七七八八,隻剩下不能自理的醉鬼等著被安排。
我下意識往四周看了一圈,沒有看到沈裴之的身影。
走了?
我鬆了口氣,轉頭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麵走來,不是沈裴之又是誰?
他正在接電話,眉眼間的溫柔仿佛換了一個人。
“嗯,喝得不多,你不必等我,早點睡。”
“怎麼,非要我抱著哄你?”
“那你恐怕沒得睡了。”
“......”
我聽著男人低沉悅耳的笑聲,心裏暗暗點頭,哦,原來他笑起來的聲音是這樣的。
在追他的那段時間裏,他頂多心情好朝我勾一下唇,從沒像這樣......
笑得像發情。
我無意窺探他現在的生活,裹緊大衣轉身往外麵走。
還沒兩步,身後的男人突然伸手將我拽住,他的電話還沒掛,就這樣一手抓著我的手腕,一手握著手機對誰說著軟語。
結束通話,他神情肉眼可見的冷下來,漆黑的瞳孔如同一個漩渦,仿佛隨時都能把我吞噬殆盡。
我維持著理智,平靜道:“有事?”
沈裴之一頓,笑意不達眼底,“我要訂婚了,給老同學送張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