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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牛刀小試(十)

裴約素回到家中,看到管延京正坐在胡床上讀書,手邊的湯藥看起來已經放了很久,都冷了。

“師傅,湯藥我再給您拿去爐子上熱熱吧。”她走過去,就要拿起碗。

管延京一句話攔下她:“那藥太苦,就不喝了。”

裴約素一愣,隨即覺得有些好笑,“都說老小孩兒,老小孩兒,師傅你上了年紀,怎麼跟小兒一般,怕喝藥呢。”

“不喝藥,你的腿怎麼能好?這個年紀了,可不比小兒,跌一跌,還能若無其事的。”裴約素自顧自端了碗,倒進罐子中,拿去爐上熱。

管延京瞧著她忙忙碌碌的背影,深井般的眼眶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欣慰又寂寞。不過,這些情緒,他不會叫她知曉。

“那個案子結束了嗎?”他問道。

“嗯,這個案子的內情很是精彩,隻是現在還不能說,等段時日,我再細細和你說說。南山堂大約很快就能重新開門了。”裴約素以為管延京操心的是這個。

管延京沒有再說話,直到裴約素將熱了的湯藥遞到跟前時,他才又問了一句:“除了潭州,你別的地兒還有親人麼?”

裴約素一愣,她不明白管延京為何冷不丁地問她這個。

管延京仿佛心虛似的,一口氣喝完湯藥,藥汁滴到胡子上都不自知。

麵對裴約素仍舊疑惑的眼神,他張了張嘴,似乎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與她談論心底的事,於是不自然地笑笑道:“隻是覺得你一個小姑娘家,每天和我這個糟老頭子一塊兒,過得有些太清冷了。”

裴約素倒也沒起疑,她淡淡道:“我本來就喜歡清靜,再說了,還有管大哥呢,日子倒也沒那麼無趣兒。”

她往爐子底下丟了一些新柴進去,火勢立馬升起來老高,像年輕人旺盛的生命力。

“我去給管大哥煎藥。”裴約素起來,熟練地找到包紮好的藥,往砂鍋裏倒去。

天氣不見好,門窗又關得嚴實,裴約素壓根沒留意到,矮方櫃裏給管永備的藥包,已經沒剩下多少。

另一邊,大明宮,長生殿。

武皇剛剛午歇起,一旁的宮女挑了珠簾,卻見劉若竹已經靜候著了。

“陛下。”劉若竹行了一禮,就上前來攙扶武皇。

“你倒來得早,吃過沒有?”武皇因為歇息得好,整個人神態慈和,主動關切了劉若竹一句。

“還沒呢,陛下傳召,哪敢延誤。”劉若竹盯著憑幾上的兩盤糕點,笑道:“要不,陛下將這兩盤吃食賞給臣?”

“饞嘴貓一樣,坐下吃吧。”武皇看他眉清目秀的乖順樣兒,語氣頗有些寵溺的味道,還令宮女專為他沏一杯茶來。

劉若竹捧了糕點,盤腿坐於胡床上一口一口吃起來,看得出是真餓了。殿內的貼身宮女則為武皇束衣、佩龍冠,伺候她漱口、淨手。

一殿之內,君君臣臣,關係如此親密,毫不顧忌,大家似乎早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劉若竹填飽肚子,又喝了兩口茶,見武皇已收拾妥當,儀態雍容地坐下了,自己便忙起來。

陛下年紀大了,難免怕孤獨,喜歡臣子親近自己。隻是,陛下畢竟是陛下。若是這個度把握不好,劉若竹也就無法在朝中立足了。

他微微一躬身:“陛下召臣來,不知有何要事?”

武皇往左右看了一眼,宮女接連退下,近身伺候的,也站到了殿外候著。

“你看看這些。”武皇扔給劉若竹一疊奏章。

劉若竹粗看了幾道,全是揭發來俊臣各項罪惡,要求判處他死刑的。

“這些奏章已經送上三天了,朕私心裏,不想讓他死。”武皇緩緩而道。

武皇登基初期,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對這樣一個女皇帝非議頗多。武皇重用來俊臣,提拔他做侍禦史,專用來舉報、彈劾以及審查犯法官員。來俊臣權利很大,為此,他與黨羽們專門寫了篇《告密羅織經》,用來羅織犯人罪名,又研發各項酷刑,迫使犯人屈打成招。

這樣一個小人,惹得朝中上下不滿。武皇對此心知肚明,可她需要這樣一個人,來替自己鏟除愚忠於李唐的大臣,穩固自己的江山。

劉若竹在心中細細盤算許久,這才開口:“那便不讓他死,廢為庶人,逐出長安。”

武皇對他的回答明顯感到不滿,幽幽道:“子鳴,你應當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子鳴,是劉若竹的字,是他及冠之年時,陛下賜的,示意一鳴驚人之意。武皇想要從他口中得到些一鳴驚人的意見,而非插科打諢,將問題糊弄過去。

“陛下,是您誤解了臣的意思。文武百官憎恨來禦史,無非是怕他利用手中的權利誣告。倘若來禦史沒了權利,想必大家就不懼怕他了。百姓憎恨來禦史,無非就是民眾仇官,殺來禦史,有人歡呼,改明兒,陛下殺臣,照樣有人歡呼。至於來禦史被貶為庶人後,被什麼人尋仇了、了結了,那也是別人的事兒,總歸不是陛下卸磨殺驢。”劉若竹一番話洋洋灑灑說完,低垂眼瞼,站定不動。

“大膽!”武皇佯裝發怒。

劉若竹佯裝為難,搓揉著手,“陛下,臣順著您的意思說,不對。把意思掰開了說,也不對。臣也太難了。”

武皇打量著他許久,忽地翹起唇角,指著他道:“別總裝得跟老鼠見著貓兒似的,說你大膽,那是誇你呢。”

劉若竹抬頭,唇角也勾起一笑,“陛下誇臣,就是罵臣,罵臣就是誇臣,在臣心裏,陛下無論說什麼,臣都受用著呢。”

“行了,朕再想想吧。”武皇心情被哄得大好,轉而用拉家常的語氣又問一事:“最近刑部在忙什麼大案子?”

劉若竹暗自鬆了口氣,也用拉家常的語氣回稟:“天下太平,朝中政治清明,哪有什麼大案子,幫著縣衙處理一些百姓家的紛爭罷了。隻是,最近落下的一案,還是挺有意思的。”

武皇來了興致,“哦?怎麼個有意思法?”

劉若竹便細細將王家的案子當一樁奇聞,講與武皇聽。

武皇聽得入迷,直到太平公主覲見,這君臣間的“拉家常”才停下。

“你且退下,改明兒再繼續吧。”武皇道。

“是。”劉若竹半弓腰,倒退著出殿。

殿外,劉若竹與太平公主擦肩,一陣嫋嫋幽香鑽入劉若竹鼻內。

“臣參見公主。”劉若竹忙行禮。

“劉侍郎不必多禮。”太平公主聲音拐著彎兒似的曼妙,眉眼盈盈處,是同她母親一樣的豐滿與嫵媚。

劉若竹見她身後跟著一個眼生的貌美男子,男子向他行禮,舉手投足間,竟是如此引人憐愛,不禁一愣。

“可好一陣子不見劉侍郎了,叫我想念得緊。”太平公主逗他。

劉若竹回過神來,佯裝醋意,身子卻是離遠了些,“公主與駙馬兩相情好,哪裏還能想起臣。”

太平公主掩嘴笑:“不過是陪陛下去洛陽住了些時日罷,倒惹你生出不滿來了?待我得空,邀你府中一敘,雪花煮酒,共賞臘梅可好?”

“公主府上的梨花春乃是一等好,若是刑部無事,臣隨叫隨到便是。”劉若竹先是表現出自個兒對酒的惦念,也為自己留了不去的台階。

私心裏,劉若竹可不想同這位聲名狼藉的公主扯上關係,不過,公主權勢滔天,根本得罪不得。

當年,薛紹卷入謀反案中,太平公主二嫁,陛下同公主其實都瞧上過他,覺得他長得好,才學好,又性格謹慎謙退。不過,那時候,他年歲還小,加上陛下要登基,為免公主陷入危險,陛下最終還是將她嫁入武家。

隻是,公主壓根瞧不上武攸暨,所以大肆養男寵,又與朝臣通奸。因著曾經的議親,加上劉若竹年逾二十還未娶親,太平公主對他總有些惦念。

“那我們回頭再敘。”公主大約真有急事,便也不與劉若竹閑扯,而是領著貌美男子入殿。

大殿的門徐徐關上,劉若竹徹底鬆了口氣。

太監宮女們來來往往,劉若竹望著腳下的來時路,蹤跡竟被漫天白雪全部覆蓋,好似白玉鋪造的一般。巍峨的大明宮殿再沒了一絲人情味兒,這城闕要吃人一般。

驀地,他想起那一張清清冷冷的麵龐,不知那人此刻在做什麼。守著爐子煎藥,還是在燈燭下看書呢?又或者,吳縣令又找她幫什麼忙了?

王家的那樁案子,也該有個最終的結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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