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妖的婆婆，請回來了

徐文浩很準時，幾乎從來都是他在等許願，沒有讓許願等過她。

許願六點下班，他五點四十就到了，還給她折了一隻百元玫瑰花，放在了小蛋糕盒子裏。

不催，不發消息，總是在老位置。

許願輕車熟路，跑去果然看見了徐文浩的車。

“文浩，又讓你等了，不然你下次別來這麼早。”她上車，看見小蛋糕臉上一喜。

“問題不大，這天這麼熱，我早來了在車裏有空調，你等我，隻能曬太陽。”

他開車，但是剛說完，電話又進來了。

許願插不進去話，打開蛋糕盒，就看見一個百元大鈔玫瑰，心裏暖烘烘的，放在手裏左看右看。

徐文浩看她高興，心裏也高興。

回徐家這一路，他的電話都沒停過，許願看他十個電話裏麵，八個都在低聲下氣，討好別人，不免擔憂起來。

“最近遇到問題了？”

“是啊，有筆訂單出了點小問題，在解決了。”

“那你以後別來接我了，早上也別接，我坐地鐵就好，不然你也累，我也擔心。好好做你的事，我周末找找房子，離公司近點，爭取盡快搬進去。”

她說的認真，徐文浩扭頭看她，噗嗤一笑。

“你笑什麼？我認真的，沒跟你開玩笑。”

“笑你可愛啊！”

許願無奈，這人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你啊，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別老擔心我。我厲害著呢。”

許願不想說下去，她是說不過徐文浩的。

這人的心眼子跟蜂窩煤一樣，她說什麼都能被輕而易舉地帶過，隻好低頭開始看房。

看了一會兒，卻也沒有了心思。

許青山和陳嬈他們大概新建了一個群吧，群裏一個消息都沒有。

她的心裏，還是有點失落。

一下子生活和手機裏都安生下來，許願突然有些不適應。

什麼都變了，沒變的，可能隻有徐家了，他們還如往常一下喊她去吃飯。

今晚的晚餐做的相當豐富，蘇雪瑩做了一大桌菜，有一大半是許願愛吃的。

最後一道菜是鬆鼠桂魚，做起來工序多，費時間費精力。

蘇雪瑩正在熬最後的醬汁，白醋的味道有點嗆，她咳嗽了兩聲。

許願進廚房去幫忙拿碗筷，卻被蘇雪瑩推出了廚房，她什麼也不說，就說不讓她幹。

許願又去幫忙擦桌子，蘇雪瑩立馬出來奪了她的抹布，讓她去休息。

連她去幫忙切水果，人也被蘇雪瑩趕了出來。

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許願心裏空落落的，她感覺徐文浩父母對她的態度變了，是顯而易見的排斥。

就連飯桌上的氣氛，都變得異常尷尬起來。

最後是徐文浩忍不住了，問：“媽，你要我把許願喊來，你又一句話不說，也不讓她幫忙，你什麼意思啊！”

蘇雪瑩夾筷子的手一頓，低下了頭，長長歎了一口氣。

再抬頭，她夾了一筷子鬆鼠桂魚，放在了許願的碗裏。

“喜歡就多吃點，吃飽點，心也放寬點，不是你的錯，就不要總擱在心上。要是我，我就怎麼都不走，賈青青再是親生的，可那裏也是你的家，生活了這麼久，怎麼說讓就讓。”

她說著，看著許願沉默的樣子，再也說不下去，抬手抹了淚。

她心疼啊，哪有父母跟許青山和陳嬈那樣的啊。

明知道這孩子沒人撐腰，就這樣任由賈青青欺負，自己也欺負。

親生女兒，想認就認了唄，好好說，一家四口人，皆大歡喜，不好嗎？

許願了然，低著頭，扣起了手指。

還好，阿姨沒有嫌棄她。

“阿姨，我說不難過，是騙人的。真要是不難過，就是沒血沒肉了，我爸媽他們好歹也養了我這麼多年。可我主動離開，不是因為我不搶，是我知道，我搶不過。”她抬眸，眼裏是異乎常人的冷靜和落寞。

許青山和陳嬈是好好養她的，不然她也不會一路讀書，一路健康快樂成長，這點她很感激。

可他們也的確做出了選擇，瞞她這麼久，做了那麼多偏心事，還是站在賈青青那邊。

一切都串起來，她就知道自己輸了。

得不到才騷動，得到了，萬一發現賈青青不好呢？

“您和叔叔是心疼我，我也知道，我都記在心裏，不敢忘記。”

蘇雪瑩倔強地看了她一眼，“誰要你不忘了，快吃吧，說這些幹什麼。”

“是是是快吃，不然菜該涼了！”徐文浩活躍氣氛，給親媽加了個菜，又給許願夾。

許願看著自己碗裏又被堆起的小山，一大口一大口往嘴裏塞，她看著這一家三口，邊吃邊笑。

這裏應該也算她的家吧！

老天爺，不是那麼無情的，是不是？

……

許願訂婚失敗的事情，沒有瞞著閨蜜朱珊，在去表姐回家的路上就告訴她了。

至於她的身世問題，除了表姐，她依然不知如何開口。

這就像一個巨大的笑話，隻要一開口，就是滔天而來的談資。

朱珊想給許願發消息，但刪刪改改，終究還是沒有發出去。

她怕讓煩悶的閨蜜更加煩悶。

可郭旭要她今天去大姨家，把他媽接回來。

這件事，她說不出的別扭。

楊桂蘭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她簡直不要太舒服。她在社區鄰居那裏定了飯，早上拿了去上班，晚上回來直接去吃，不用郭旭操心，也不用在家洗盤子刷碗。

衛生她也會做一點，但多數都是郭旭來搞的。

兩人沒有摩擦，沒有吵嘴，晚飯後再散個步，日子普通卻很恬靜，都是她喜歡的樣子。

直到今早郭旭出門前，要她去把他媽接回來，這平靜日子也算到頭了。

她能不去嗎？可以不去嗎？

朱珊沒有答案。

手機裏郭旭還在問她出發沒有，說是楊桂蘭東西已經收拾好了等著呢。

朱珊歎了又歎，還是認了命。

她倒是不想讓楊桂蘭回來，可是可能嗎？且不說她是郭旭唯一的媽，就兒媳不讓婆婆進門這一條，她就能讓那群老太太們噴到社死。

楊桂蘭不在這些天，她那些廣場舞舞友已經在散播謠言說是她把人趕出去的，早上上班，四處都是看她的眼神。

不得不承認，楊桂蘭就是個社牛，這時候，她把人回來，就是最好的辟謠。

再多的不樂意，她也隻好拎起包往外走。

路上朱珊還特地去給大姨買了點水果禮品，大姨是個明事理的人，這次楊桂蘭過去，她還特地打電話來讓她好好休息，不要太勞神，一句沒有指責過，也一句沒有讓她以楊桂蘭老了的借口包容自家妹子的話。

這點，她不能不承情。

楊淑蘭開門見到朱珊熱情熟絡，又見她推了個小車裏麵都是水果，心裏一暖。

“你這孩子，來就來，買什麼東西！還懷著孕呢，當心累著。桂蘭，我就說吧，郭旭這媳婦算是娶對了，以後有你享福的時候。”

楊桂蘭臉一垮：“奧喲喲，我算沒有那個命享福，我這可憐兒子，除了我，有誰還會心疼他？？”

此話一出，進門走到沙發邊的朱珊腳步一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楊淑蘭無奈極了，真想把自己妹子的嘴給封上。

她拉著朱珊坐下，呲兒道：“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心疼誰心疼？你要真心疼，就少說話，多做事。”

別一天天的，淨找事。

朱珊給楊淑蘭投去感謝的目光，楊淑蘭溫柔一笑，給她遞了水。

“我算不敢找事，再找事，以後連你也要把我趕出去了。我們家那口子死的早，人走的時候，我還不是挺著大肚子幹活，啥沒有幹過，郭旭還不是長得好好的。”

她瞪了朱珊一眼，更是不滿。

就是懷個孕，非得把自己整得像個皇太後，這吃不得，那碰不得的。

她當初挺著肚子做飯洗衣服，下地幹活，還淩晨四點騎著三輪車去賣過菜呢。

辛辛苦苦一輩子，掙的錢，都給兒子買房娶媳婦，卻到頭來還要當老媽子伺候這娶回來的千金大小姐。

她們村裏那些小媳婦，哪個都比朱珊勤快，洗衣做飯樣樣行，家裏還操持得有模有樣，就是老婆婆在屋裏躺一天，玩兒一天，她們也得把飯做好了喊她吃，更不敢說一個字。

怎麼朱珊剛結婚就行，一懷孕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呢？

到底是城裏的姑娘，嬌貴！

可這也算嫁進他們老郭家了，做了郭家的媳婦，那就得按著郭家的規矩來。

“你就閉嘴吧。”楊淑蘭攘了妹妹一下，頗是無奈。

這妹子是個可憐人，卻也讓她十分頭疼。

好好的日子不過，成天天地拿以前的事來作，這都是什麼年代了哦！

哪家娶了媳婦不是寶貝成金疙瘩，隻有她，這看不慣，那不順眼。

“大姨，這段時間辛苦您了。”朱珊說。

“不辛苦不辛苦，大姨有啥好辛苦的。珊珊啊，大姨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也得理解。你媽她節儉了一輩子，在她那個年代，剩菜剩飯有人都吃不到，她不吃，就不能把郭旭拉扯這麼大。有些習慣改不了，既然改不了，你也包容一下。想吃什麼，你就跟郭旭說，讓他去做，或者你去買，對吧！一點小事，下次可別鬧這麼嚴重了。”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就她鬧了呢？

“大姨，我沒有趕媽走，我哪敢趕她走……我……”

朱珊話沒說完，就被楊桂蘭打斷：“是我要走的！跟你沒關係，都是我的錯，你是好媳婦，我是惡婆婆，行了吧。”

朱珊又被一噎，紅了眼眶。

楊淑蘭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你能不能好好說？陰陽怪氣的毛病，趕緊給我改了！不然有你罪受！”

“我罪受的還不多嗎？還能怎麼受？啊？”

“我跟你說了那麼多，嘴皮子都磨破了，你是全當耳旁風了，楊桂蘭，你再這樣下去，看誰管你！”

“你不管我兒子管，郭旭他敢說不管嗎？啊？”

……

朱珊聽著她們姐妹倆你一句我一句，腦瓜子都是懵的。

本來她還覺得郭旭大姨是個明事理的，但她還是天真了，到底是姐妹倆啊，一個胳膊肘拐不出去一道彎兒。

“大姨，媽，你們別吵了。”

朱珊喊了一句，楊淑蘭姐妹倆，齊齊停了唾沫星子。

“媽，對不起。這次，我也沒做好，我本來能好好說的，但是懷孕了脾氣有點控製不住，希望你能原諒。這世界上沒有婆媳不吵嘴，不鬧矛盾，但我們以後有事好好說行不行？你老再也不要離家出走了，你那天嚇死我了，我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要不是郭旭反應快，現在就不是我來接您了。”

楊桂蘭一聽，瞧朱珊說的也不是假的，心裏不是滋味。

她當時也是脾氣上來了嘛。

她哼哼兩聲不說話，算是接受了道歉。

楊淑蘭繼續做和事老；“你看，都是一家人，說開了就行了。”

一場鬧劇，以朱珊的道歉結束。

回去的一路上，朱珊都保持了沉默，任憑楊桂蘭一路嘮嘮叨叨，她提曾經，談以前，說自己多英勇，論現在的女人多嬌弱。

朱珊默默聽著，沒有反駁。

她覺得很多事情都不對，她不該道歉，不該服軟，可最後還是低了頭。

難道這就是婚姻給與女人的好嗎？

朱珊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對，但她還不想離婚，也不想家裏雞飛狗跳。

如果道歉可以維持安寧，她願意。

至少現在，她是願意的。

懷孕後到底體力精力跟不上，這一來一回，回去朱珊感覺自己一點兒勁兒都沒有。

而且她臉白得厲害。

郭旭今天提前下班，看見老娘格外高興，問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裏裏外外都是擔心，沒有看見妻子的異樣。

朱珊打了聲招呼，就進了房間。

一身燥熱，朱珊開了空調躺在床上翻看手機，越想越難受，她打開微信找許願，說把郭旭媽接回來了。

許願說：“別委屈自己！”

她鼻子又一酸，半天沒想好怎麼回，隻好打了個好，發過去。

她去翻看娘家家庭群，父母在群裏極少說話，上次還是交代她要吃好，還說收刮幾百個土雞蛋到時候帶來給她。

她想發消息問問爸媽怎麼樣，又想到郭旭也在裏麵，就放棄了。

一私發，媽媽那敏感度，肯定以為她吵架了，會惦記的。

她放下手機，躺在床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不知何時睡著的，但醒來時，朱珊發現門被打開了，不用想就是楊桂蘭幹的。

她總是以省電為由頭，不讓人關房門。

客廳裏郭旭和楊桂蘭在聊天，朱珊躺著聽。

“媽，朱珊懷孕了，還要上班，你就別跟她鬧了。”

“是是是，你的媳婦你寶貴，懷了孕就是爺，我來當保姆伺候她，她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

“媽，瞧你這說的，朱珊不是這樣的人！她肚子裏懷的，總歸是你的孫子啊，你就當為了我唄。”

“孫子孫女還不一定呢，為了你為了你，誰為了我！我天天操心家裏她不說，就吃了剩菜剩飯她說，我看你不是娶了個媳婦，是給我娶了個祖宗。”

“那您也不能撒腿就跑啊！”

“不跑等著人給我甩臉子嗎？我活這把年紀，還曉得怎麼做，才能保全自己，不用你教。”楊桂蘭把手裏的遙控器一扔，垮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