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雲旌的眉頭幾乎能擰死一隻蒼蠅。
不知怎的,賈郝仁聽得樂開了花,忙打著馬虎眼說不過誤會一場,隨即邀請沈青青去內室一敘,二人的聲音也隨之漸遠。
簫雲旌孤身站在屋頂,半晌,麵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已近子時,招財仍提著燈籠走等在故人莊的門前,哈欠連天。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一個瘦小的身影緩緩走來,垂頭喪氣,好似喪家犬一般。
招財揉了揉眼,待看清了是自家掌櫃後一蹦而起,忙迎上去:“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才回來?”
沈青青似在茫然中,片刻才緩慢地回過神:“啊?我……”她苦笑,“一時聊了好些話,不知不覺這個時候了,苦了你等我好久。”
瞧她那臉色,招財心中也有了答案。
“沒成?”他輕聲問。
沈青青咬著唇,還是點了點頭。
世上哪就有那麼容易的事兒?
“這賈郝仁雖說是我舅舅的老友,也是當年故人莊的夥計,可到底是時過境遷,哪肯輕易借銀子來?”
招財揉了揉鼻子,尷尬一笑:“這越是有錢的人,反而越是吝嗇。”
沈青青猶豫著道:“不過……他提了個條件。”
招財打著哈欠:“什麼?左不過是為了為難咱們的刁鑽話罷了。”
想起不久前的對話,沈青青依舊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那賈郝仁說,若是我能交出龍寶,他便什麼都應我的。”
一片寂靜。
招財黑暗中睜大眼,噗嗤笑出聲:“你那在賈府為請簫雲旌說的胡話,他也肯信?”
沈青青想了想,也哭笑不得:“是,我若有龍寶,還需得求他?”
“可沒了銀子,那鬼宅的計劃,該如何是好?”
沈青青向來肚子裏能撐船,縱使憂愁,也是一時半刻便過去了。
知道一條路行不通,她便不去撞那南牆,去走另一邊就是,大不了等下次找機會拜訪,總能挖開一條路。
她想了想,攬過招財低聲道:“我雖不願,可如今隻能便宜那徐老爺了!”她咬牙,“但我也絕不叫那陳世美好過!”
有人沒了煩惱,有人卻添了新愁。
故人莊屋頂,簫雲旌與宋生對坐飲酒。
宋生聽了簫雲旌的話,到底是有些驚訝:“你說這故人莊的背後……是那姓賈的奸商?”
簫雲旌沉默片刻,到底是沒下定論,隻是道:“我親眼見她進了賈府,與那賈郝仁同夥相稱,相談甚歡。”
瞧著他那臉色,宋生也不敢輕易說些什麼,隻能酒灌下大半,歎氣:“你又能如何?那賈府戒備森嚴,你是接近不得,在這故人莊……”
沈青青是看似一副貪財相,雖說是叫他們以工抵債賠那嫁妝,可叫他們做的,也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活。
而這故人莊真是淒慘得可以,入住幾日了,也隻接了鬼宅這一樁生意。
簫雲旌嘖了一聲,像是有些心煩:“她若真與那賈府狼狽為奸,時日久了,還怕找不到證據?”
“你是說……”
手指在酒杯上收緊,他仰頭一飲而盡。
“這故人莊既存在,便有它存在的意義,若想讓她信我,她無論是要錢銀還是要偽善的名聲,我都助她得到就是。”
簫雲旌說到做到。
如今最好下手的,便是鬼宅這一樁生意。
眨眼就到了為宅子除鬼的前夜,沈青青在簫雲旌門前徘徊猶豫。
她想找簫雲旌幫忙。
明日的除鬼她早就有自己的計劃,本來這故人莊中的人都該去摻一手,這明麵兒上欠著她錢銀的小白臉更應該算一分。
可不知是因為這小白臉救過她幾次,還是因為她總覺得他心機深沉,似是總藏著什麼壞主意似的,總怕他陰自己一手。
思來想去,沈青青一跺腳。
欠錢的不幹活,讓她這掌櫃的在這苦惱憂愁,還有天理嗎?
這樣想著,她抬手便氣勢洶洶地要敲門,不想門卻吱呀一聲,從裏頭開了。
沈青青僵著這麼個尷尬的姿勢,還來不及解釋,就見簫雲旌唇角含笑,也不為她這舉動感到詫異,體貼地問:“明日除鬼之事,有什麼我能幫的嗎?”
沈青青吞了下口水。
她腦子一時亂了,總惦記著掌櫃的尊嚴,縱使這次她來是要請他搭把手的,可這話也不能讓他開了頭。
可眼前的翩翩公子笑得叫人心都酥了,她幾欲張口,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待沈青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帶著簫雲旌來站在了徐叔鬼宅的大院中。
沈青青不由扼腕歎息:他這張臉,在她那世界高低原地出道,她哪怕是能掙個經紀人的名頭,也能賺的盆滿缽滿不是!
這徐老爺張羅除鬼一事,在沈青青的暗中操作下早已鬧得人盡皆知,朝歌城的百姓們就盼著這一天,如今終於來了,沒到除妖開始,就將這宅子圍得水泄不通。
龐公這日與往日大不相同,他換了一身破舊卻整潔的長袍,灰白相間的亂發高高束起,手持一隻桃木長劍,高深莫測地站在院中捏著白須。
可這院中的陳設便有些不盡人意了。
一張長桌,一隻已經斑駁的破香鼎,上麵堆著些品相不佳的蔬果,一隻竹椅搖搖欲墜。
整個除鬼現場從裏到外透著兩個字——敷衍。
簫雲旌斜眼瞟著沈青青:“這麼多雙眼睛瞧著,你連這點工夫都不舍得做足?”
沈青青嘶了一聲,有些不樂意:“誰除鬼,誰出錢,是那徐老爺吝嗇,你怪的著我?”
話一出口,沈青青忽然又噤了聲。
隻見百姓們的一片唏噓,徐老爺跟個天神下凡似的,帶著自家的仆從揮著手,笑眯眯地走了進來。
他先是朝著百姓們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才朝著竹椅上一坐,使喚下人似的朝著龐公一抬眼皮:“開始吧!”
瞧這模樣,已然是對這場除鬼的結果勢在必得。
沈青青聞言,同簫雲旌使了眼色,隨即便換做一副拱手低眉的模樣到來到龐公前,請這位“仙人”開始除鬼。
隻見龐公一點頭,沈青青就變戲法似的抽出一段繩子,跟龐公配合將這徐老爺結結實實的綁在了竹椅上。
徐老爺:“?”
他疑惑而不安地看向沈青青。
這怎麼跟之前說好的不太一樣啊?
沈青青連忙用眼神暗中安撫,加之周圍百姓們的眼睛盯得正緊,徐老爺也不便多言。
可在龐公對著他使出了辣椒水、小皮鞭等數種所謂的“除鬼手段”後,徐老爺再也忍受不住,大吼道:“是那宅子有鬼,你們朝我使什麼招數!”
“噓——”龐公瞪眼打斷,“你是那宅主,是萬事之源,自然要衝你來,而且……”
徐老爺痛苦萬分地嚎叫:“而且什麼啊?”
龐公故意扯著嗓子道:“而且這宅中的鬼,是怨氣不散的厲鬼呀!若今日不除,怕十裏八村的相親,都要跟著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