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親這麼貴

既然說了要讓雲何搬來住，顏如去超市買生活用品。選了幾樣發現也沒有缺太多。換了新床單、枕套，又翻出買來後一直沒有拆封的毯子。冰箱裏多了些新鮮的食材，到了下午五點，考慮做什麼飯時，雲何說工作忙，今天先不來了。

顏如有些失望，既然雲何不來，她去了念苗那裏。

“你還親自上門謝我？我的天呐。”念苗對顏如的到來又開心又憐惜，讓顏如進來，到自己的小屋裏麵。

念苗的家，客廳就是攝影棚。

這一套四室兩廳的房子，除去念苗與父親的居住室，其餘都用來做攝影。

念苗的工作是一家叫做“三生石上”的婚戀交友平台。她在這兒任職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在家辦公。平時隻需要收集或者交換會員資料，沒有特別的事情，她不需要在公司上班，這樣方便她有充足的時間來兼職攝影。

念苗好像剛睡醒，穿著睡衣，散著頭發。

“叔叔呢？”顏如問。

“有個活兒在外地。現在還沒回來呢。”念苗說著捧起顏如的臉：“讓我看看，我家蘇蘇臉上的笑容回來沒，咦，胖了哎。”

顏如輕輕打了她一下：“哪有。”

“所以，他把錢全給你還上了？五十萬？”念苗問。

“嗯，是。”顏如沒有把簽協議的事兒說出來，以念苗的性格，如果告訴她，她非要把那個協議拿來讀一遍。

“還真是有錢。”念苗自顧說道，“五十萬呐。”

“你當初給我說他家有錢嘛。”

“是啊，當時感覺是。不過，一把手就拿出來……”念苗忽然抬頭看著顏如：“那麼，失過身了？”

這一句，雖然是好姐妹，顏如的臉還是紅了，輕輕嗯了一聲。

“媽的，他這麼急。”念苗罵了一句。

“他家裏催著結婚，就是想早生孩子，我也想早些懷孕。”

念苗捏了捏顏如的臉：“懷孕生子，蘇蘇，你戀愛都沒好好談過一場哎。生孩子可不是小事，慘得一批。”

顏如自然知道生孩子對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念苗這樣一說，顏如心底忽然湧起一絲悲涼。

“但，那是五十萬呢。”念苗又說了一句。然後她狡黠一笑，湊上來問道：“哎，人生第一次，體驗好不？”

“哎呀，說什麼呢。”顏如推開念苗，坐在床上又氣又笑，“再不正經，我不理你了啊。”

“我是說你這麼一個黃花大閨女便宜他了。”念苗不忿地說。

顏如想起與雲何第一次，怎麼說呢？要告訴念苗雲何也是第一次嗎？這種事她怎麼說得出口。

她與念苗是好姐妹，又是兩個性格的人，念苗骨子裏傳統，嘴上什麼都敢說，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念苗總有說不完的葷段子，許多次，念苗都講完半天了，顏如還沒有反應過來。

“今晚別走了啊，翻你的牌子。”念苗嘻嘻一笑，摟住顏如：“好不好？你再不侍寢，以後沒機會了哦。”

“嗯，好。我給你做飯。”

就在這個時候，念苗手機響了。

念苗看了一眼：“哎喲，我老板。”

顏如聽不到聽筒裏麵說什麼，但念苗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今晚嗎？七點？這麼急。嗯，好，好。我知道了老大。真的？”顏如看到念苗的臉上露出了喜色。

“好的。我一定努力辦好。我知道，放心。謝謝老大給我機會。”

掛了電話，念苗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

“怎麼了？”顏如問。

“啊，一會兒有一個拍攝。一個高級會員。”念苗坐下來化妝：“姐姐我的春天要來了。”她有些得意，隨後又叮囑了一句：“先不要做飯啊。客人來了屋裏油煙不好。”

這房子每月都有房貸要還。她也聽念苗講過，似乎還有一些親戚的債，想想前時自己困境之中，念苗毫不猶豫拿錢幫自己，她要如何報答念苗呢。

化過了妝，念苗脫了睡衣換衣服。

雖然見過多次，但此時，念苗赤裸著上身，胸口那一道長長的疤又落到顏如眼睛裏的時候，顏如還是一陣心悸。

“看什麼？”念苗看到了顏如的眼神，她故意一挺胸：“看到沒，厲害吧。”

隻有與念苗特別親密的人才知道那一道傷疤。因為小時候先天性心臟病，手術後留下的創傷讓看到的人觸目驚心。

顏如走過去抱住了她：“醫生不是說沒有任何問題嘛，你為什麼不找男朋友？”

“誰要我？看到這個傷口特麼的嚇的不行了。”念苗哈哈一笑，“所以，就憑這個傷口，我那些親戚就不敢太狠地催債。”

親戚的債也是債啊。顏如深有體會。她知道念苗家買房子時，有親友的幫助，隻是她不便去問幫了多少。

“那時候他們以為我能考上北大清華呢。誰知道，我考砸了。是我讓他們失望了。”念苗聲音有些哽咽。顏如嚇了一跳，沒想到念苗這麼大反應。

她捧起念苗的臉：“哎喲，我的寶，你怎麼哭了。”

“沒有啦，我怎麼會哭。”念苗咬著嘴唇強笑了一下，她也摟著顏如說道：“我隻是想，他們那麼疼我，小時候我是拖累，現在我還是拖累。我恨的是我自己。”

念苗心裏想：“五十萬呐。自己不需要五十萬，二十萬就把賬還上了。”

念苗的客人七點多到了。頗有姿色的女生。大概二十三四歲的樣子。

念苗先給她化妝，顏如在一邊打下手。

“美女我怎麼稱呼你？蔓露啊。好名字。野有蔓草，零露瀼瀼。”念苗誇了一句。

“攝影老師好厲害哦。”蔓露有些驚訝。

先拍了幾張肖像，念苗帶這個蔓露去換衣服。

再出來時，顏如有些吃驚，這一件短裙未免太短了，蔓露稍一動，就露出下麵的內褲來。

影棚內閃光燈啪啪的閃，伴隨著嘀嘀的回電聲，蔓露動作很嫻熟地在擺著POSS。

“看來經常拍照嘛。”念苗說。

告別影棚，到另一間屋內的實景中，穿上吊帶，在沙發上又拍了幾張輕私房。

速度很快，一個小時就搞定了。

顏如幫著收棚，念苗與蔓露坐著聊天，雖然遠，那些對話還是穿了過來。

“王蔓露。顯示資料時叫什麼？”

“就瀼瀼好了。”蔓露說道。

“好。那麼，王小姐是要加入鑽石VIP會員嗎？”

“嗯。是的。”

“一年是9999元。包含兩次資料圖片拍攝。如果你再拍個人寫真的話，給你打八折哦。”

聽到9999元，顏如嚇了一跳。

相個親，會員費這麼貴嗎？

顏如忍不住走過去，看了蔓露一眼。見她神色有一些猶豫，隨後拿出手機給轉賬：“不要發票，能不能便宜些？”

“讓我們老板給你優惠啦。”念苗一笑，“我們男生會員都是優質資源，花這點值得的。”

蔓露走後，顏如念苗：“你們高級會員這麼貴？”

“當然了。這高級的是一對一專門服務。你不知道現在相親多難。有錢男女一大把，就是互相看不上眼，一個個難伺候得很。”

顏如心裏還是疑惑，她想想那名叫蔓露的姑娘，看著念苗在修著的照片，怎麼看也不像是來相親的。

吃過飯以後，顏如躺在床上看書，念苗繼續修片子。她把錢轉給了自己的老板陳涓埃。過了一會兒，老板又給了她六百。

“你再去買一個手機，專門開一個工作號。給你機會，好好把握哦。”老板說。

“好的，老大。”念苗有些興奮。

“你讓我留下來，就是看你工作哎。”顏如在床上喊她。

“掙錢，姐妹。乖啦，你先睡。”念苗說著話，手卻沒有停，隨後罵了一句：“草，這破電腦。等老娘掙了錢，全換新的。”

“女生不要爆粗口。”顏如笑她。

念苗陪著顏如聊天，一邊聊天一邊工作，慢慢聽不到顏如的回音，她睡著了。

念苗忙完工作，拿著手機出神。她以為會收到信息，然而並沒有。

想了想，念苗主動發了一條信息：“我們就這樣了咯。”

過了一會，對方回信息過來：“你還不休息？”

“嗯。好，那就這樣了。”

對方像是沉默，過了一會兒回信息：“我知道。”

床上的顏如習慣性的踢毯子。好像自顏如的妹妹出事之後，顏如晚上睡覺就不安穩。念苗走過去幫她蓋好。

這時候，聽到了門開動的聲音，念苗知道是父親回來了。

她走過去開門，她的父親田清誌穿著外賣騎手的服裝走了進來。

“小聲點，爸爸，小如來了。快換衣服。”念苗把父親推到了裏麵。

念苗不願讓顏如知道父親在跑外賣。進入大學之後，父親說過要去做一個兼職，跑跑同城或是外賣對於攝影師來說，算是比較適合的工種，因為時間自由。但都被念苗拒絕。

念苗對同學說她的爸爸是一名攝影師。搞藝術的人怎麼可以去幹外賣。

念苗習慣了父親工作的樣子。從進城之後，高中成績一直排在後列的念苗，最開心的就是每一次學校有活動，都有父親過來幫忙拍攝。

“你爸爸好厲害哦，田念苗同學。”田清誌甘願無償相助，隻為了讓老師對女兒能多加照顧。他對女兒嬌慣又疼愛，精神上給女兒的精神滿足讓他在經濟上捉襟見肘。

所以在念苗拒絕他跑外賣之後的三年，田清誌還是在不拍照之餘，穿上了外賣騎手的衣服。

夢想中的水晶球變成了保溫箱，裏麵是一筆一筆要償還的債務。念苗失聲痛哭。父親騙了她這麼多年。

念苗已經拿起了相機，到處對同學說自己是女承父業，她帶著同學們來參觀她家的影棚，有一些同學有些失望：怎麼在家屬樓裏？好小哦。

每一個行業都有掙大錢的人，念苗與父親都不是。

田清誌隻是一名攝影流水線工人。如果他的技術足夠好，怎麼會拍這麼多年還是這個樣子。如果他的技術能達到合格標準，卻會去推銷經營的話，也會比現在好。

田清誌兩樣都不占。他最合適的職位是去為一個大影樓打工，拿一個高薪。而他，為了女兒念苗，選擇了自己硬闖。

時代變了，手機拍照的普及，單反相機不再神秘而幾乎成了家庭的日用品，攝影這一行注定要淘汰很多人。田清誌必在其中。

當然，足夠維持生活。如果沒有外債的情況下。

念苗把衣服收好，田清誌接了一個電話到了他自己屋內。

聲音斷斷續續，都是關於錢的問題。念苗猜測是哪一個親戚在委婉地催債，大概是很急，不然，也不會在這麼晚還打電話。

洗漱後念苗脫掉衣服，手摁在自己心臟的位置，感受心臟有節奏地在跳動著。為了自己，父親吃了太多苦了。

要努力掙錢啊，田念苗，不要讓人看不起。她自己給自己打氣。

第二天，念苗說要去公司一趟，顏如與她分別回家。雲何打電話說今天他確定來。

顏如騰空一個櫃子要放他的衣物，雲何除了洗漱用品什麼也沒有帶。

“去逛街吧，順便買一些衣服。可以在外麵吃飯。”

顏如答應了，心裏麵有些失落。冰箱裏的食材，鮮味要減去一半了。而與一個男人一起逛街，是多少年沒有的事情。

那種疏離感是藏不住的。走進一家店，雖然跟在雲何身旁，但在看衣服的時候，顏如還是手足無措。然後學著電視中的樣子，拿幾件在男人身上比量著，一件一件去試穿。

“你覺得這幾件怎麼樣？”雲何問她。

“挺好啊，我覺得。”顏如歪著頭看著，還會走上去幫著整理一下領子。但就是不像情侶。

買過衣服後的一頓飯，麵對麵坐上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暴雨之後的城市還在恢複生機之中。

她與雲何的關係在這城市的劫難裏麵有些力不從心。

“這樣是不行的。”雲何說，“我們像是一對怨侶，怎麼也不像是戀愛過兩年的。”

兩年啊。那是有多少愛情故事。而她與雲何連一張合照都沒有留下。

“家人不問你為什麼要隱瞞嗎？”

“我有理由。我說，怕他們看不上你。”

“哦，也是。”顏如點了點頭。

“你別誤會，我隻是用一個借口。我想用兩年時間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感情深，而不會覺得我是隨便找一個來應付。”

“這也沒有錯，我家條件是不好。念苗說過你的家世，我……比不了。”

“那些又算什麼呢。”

顏如哧的一笑：“你看，凡爾賽了不是。”

笑過之後，似乎打開了一些僵局。聊一些個人喜好，再聊大學生活，聊到工作。飯後兩人去買奶茶。站在點餐牌前時，顏如伸出幾根手指勾住了雲何的衣服，總算有了幾分情侶的樣子。

回到家裏後，顏如將一把鑰匙給了雲何。

雲何接過來笑說：“也可能，見過我爸媽之後，他們會讓你搬到更大的房子裏。”

“那……先拿著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洗過澡上了床，兩人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在暗影裏麵纏綿，總比強光下要情濃了幾分。

結束之後，雲何看到顏如將身子調轉，護著肚腹。

“不用非要這樣。”雲何笑出了聲。隨後又覺得不妥，他看到顏如一臉認真的樣子，自己居然笑的出來，就太不應該了。

“我能問你個事嗎？”顏如說道。

“什麼事？”

“念苗說，你是他們平台的高級會員？”

“是啊。”

“啊，我也不是太懂，就是好奇，現在這樣的相親，要交多少錢會費。”

“一千多點。”雲何說道，“不過，聽說還有更貴的，一對一要五六千呢。”

那麼一萬元的會員是條件多好的呢。顏如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