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篇01.新租客

上海的冬天，夾雜著陰雨，透著骨子裏的濕冷。

我裹著件厚厚的羽絨服，套了UGG，把自己裝扮成個電熱水壺一樣。

林老太一個電話，我隻能從北京東路殺到了淮海路。

林女士在去美國前，把她在淮海路的大平層放了租。

一如她過往作風，所有事情通過她郵件來溝通，租金按時打入她的卡。

而我隻不過是個負責跑腿的勤雜工而已。

我到的時候就見到林女士屋子大門洞開，搬家師傅裏裏外外忙碌。

我拿著鑰匙站在門口就像個傻瓜。

一個穿著薄羽絨的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來，看到我，微微一愣：“你是……”

我正準備解釋，他已經反應過來：“物業？”

【不知道該誇他聰明還是反應快。】

男人年紀不大，身材高挑，腰細腿長，眼睛細長，鼻梁挺拔，生得很是俊朗，而微翹的嘴唇，顯出內心的驕傲。

我在內心感歎了一聲：林老太果然有眼光，就連租客也要挑個這麼帥的！

雖然被錯認為物業，不過念在他臉那麼好看的份上，我也就不與他計較。

我把鑰匙和押金收據交給他的時候，正準備和他說兩句話，新租客就開始忙碌地打電話。

【一串接著一串的天文數字】

這些數字不但沒有震懾到我，反而讓我心生【憐憫】，讓我覺得他和我一樣都是金融狗。

不過這個時候，我也接到了一個HR電話。

“喂，是李若白嗎？我們這兒是仲量AMC公司，您應聘我們公司高級經理的職位，恭喜您的簡曆通過篩選，通知您明天來麵試——”

我聽到電話的內容，再挪開手機，看著來電顯示並沒有被人標注詐騙、推銷信息，我猜想這大概是我海投簡曆的反饋之一。

自從三個月前我從銀行辭職，我在獵聘、BOSS直聘還有亂七八糟網站一鍵三連投送自己簡曆。

要麼就是簡曆石沉大海，不久就會看到網站推送“您的簡曆已在HR簡曆庫”中，要麼就是接到來路不明自稱中介或者XX公司的電話，最後崗位不是讓你去賣保險就是辦信用卡。

這三個月裏我也懊悔到打滾，我這個年紀未婚未育，情況著實尷尬，我又不好和人HR說我這人天煞孤星，這輩子估計單身丁克。

【哎，早知道工作那麼難找，雖然銀行指標又多又繁瑣，但每個月交完五險一金發工資，那穩定的飯碗還是挺香的！】

“想問下我的工作具體內容？”明明是我投的簡曆，但我對應聘職位已經毫無印象，隻能厚著臉皮反問。

對方可能也沒到我竟然這麼無知，還以為我是在掂量職位和工作內容，就耐心解答：“您應聘的是高級經理，主要是對金融機構和非金機構的不良資產包的收購和處理……”

在接到這個電話前，我對AMC毫無概念，還以為是MAC（化妝品）。

心裏嘀咕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勾選了化妝品銷售的職位，在HR回答我的時間裏，我快速在手機搜索AMC工作內容，最後翻閱全網，也隻是些知識性泛泛介紹，我腦子裏飛速翻閱有限的知識儲備量，最後搜腸刮肚，卻隻是毫無營養地說道：“明白。那明天的麵試時間和地點？”

我接完電話，抬眼，新租客已經走到落地窗前，依舊在不停打電話……

【身材比例不錯，屁股很翹……】

看來自從和杜曉哲分手後，我這失婚又失業，沒房卻有房貸，日子過得實在太悲慘，現在隻能對著個租客，滿腦子黃色廢料。

【出去！出去！】

我趕緊拍著腦袋，單腿跳躍。

【作為一個失業三個月的人，我必須得想想明天的麵試！】

畢竟作為社交圈有限的現代人，沒有工作，就代表著沒有收入，而且還沒有社交活動……

結果我跳著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租客已經打完電話，站在我麵前，滿臉詫異。

我更詫異：大哥你什麼時候打完電話？你這樣看著我，像看個成精了的電熱水壺好麼？

“還有什麼事麼？”

“哦……沒有……林女士說如果您這兒碰到什麼問題，都可以通知物業或者我來處理。”

結果大哥表情更詫異了，“你不是物業？”

我隻能齜牙咧嘴，露出個難看無比的笑容：“我不是物業。我隻是替林女士管理這幾套物業。”

不過大哥顯然會錯了我的意，指了指對門的房間，問道：“你住那裏？”

我搖搖頭。

大哥的臉色好了點。

【可能是覺得我這樣的電熱水壺和他租一樣的房子，可能有失他高端金融狗的身份吧！】

大哥看看我，我也看看大哥。

“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有什麼時候您可以直接聯係林女士，也可以電話我。”

我給大哥留了我電話，想著明天的麵試，決定還是早點抽身回家去準備。

【畢竟沒錢沒工作的日子並不好過】

我坐著公交車回到我的小閣樓。

關上門，我脫了厚厚的羽絨服，癱坐在沙發上，順手拿起我的手機，從工商銀行查閱到交通銀行，不停算了算，我的存款停留在十萬塊。

這些錢，看上去能撐一段時間，可是如果是算上我還有房貸的基礎上，我可能熬不過兩個月！

明明三個月一切都還那麼圓滿——

那時候我以為我能升任網點會計主管，和杜曉哲順利走進婚姻殿堂，一人湊一些支付房子的首付，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美好的中產階級的美夢……

然後，“砰”地一聲，就像個狗血劇的泡泡一樣，這一切都轟然炸裂。

我還在數錢，林老太的越洋電話打了進來，我摁掉，用微信回撥。

【畢竟我接不起越洋電話。】

我彙報了新租客的情況：“嗯嗯，挺好的，我看搬東西師傅都用了泡沫包裹，沒有磕著碰著你的房子……我把鑰匙給他了……”

“我把他郵件和聯係方式給你了，以後有什麼問題就你負責和他聯係吧！”

“叮”——

我手機提醒有新的郵件。

一看就是林老太推送我的信息。

林老太是資深律師，而且是專門負責跨國收購合同商務擬定和談判的，一年有2/3時間是在國外。

雖然林老太租給我房子好多年，她離開上海時就會讓我管理下她的房子，但是她跟我的聯係方式都特別商務，基本上通過郵件來恢複相關信息，按她的話說，就是留下溝通的證據。

【這絕對是資深職業病。】

我打開手機端的郵件，果然是那個租客的郵箱和電話等信息，竟然還有這個租客一張職業照和個人信息簡介。

看著照片，我隻能說人帥，怎麼照都好看。

再看個人信息，果然印證了我的猜想。

沈晏辰，33歲，還真是個銀行出身，隻不過人家履曆比我豐富多了，曆任辦公室綜合科、副主任、零售業務部副總經理。

有這麼漂亮履曆，眼看就是要在銀行係統提拔的好苗子，他竟然在28歲就離職去了國有AMC公司，曆任資金部總經理助理、副經理，總裁助理，現在加入一家地方性AMC（不良資產處置公司）任行政總裁。

我看著這些信息，不由淚流滿麵。

隻不過是相差4歲的銀行人，處境能不能不要這麼天差地遠？

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卻隻能苦逼做個櫃員，關在四四方方鐵窗裏好像個勞改犯，後來做了櫃麵負責人，也就名字好聽，其實就是升任勞改犯頭頭……

而人家卻一路飛黃騰達，現在已經成為行政總裁。人家離開銀行係統是為了更好地職業發展，而我離開銀行係統卻是失業做了一條躺平的鹹魚……

我的臉上掛下兩條寬麵條淚，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失敗到難以書寫。

【等等，這家AMC公司名稱怎麼有些眼熟？】

我反應過來，點開剛剛收到的HR郵件，再和林老太發我郵件核對了下——

沈晏辰真的是仲量AMC的行政總裁。

所以我今天就和我麵試見的老板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