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個傍晚

次日，應唯真比昨日早起了一些，因為裝著心事，睡得並不熟，鬧鐘剛一震動她就醒了。

她輕手輕腳地進了衛生間洗漱，等於淼伸著懶腰從床上爬起來時，看見的就是有別於昨日的應唯真，一時驚得伸懶腰的手都忘了從半空收回。

應唯真今日穿了一條櫻粉色的雪紡連衣裙，還化了一個粗看很素雅，實際卻很費工夫的妝容，和裙子更顯相得益彰。

她的長相其實是偏冷豔的，但今天的打扮，和平日裏風格卻是大相徑庭。

於淼翻身下床，從行李箱裏翻出首飾盒，應唯真的行李都是她收拾的，帶了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真姐，再來一條項鏈，不然脖子空蕩蕩的。”

她一邊幫應唯真戴項鏈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你還說穿裙子拍攝不方便，果然還是愛情的力量更偉大，今天這身打扮真是絕了，陶女士她外孫一準看直了眼。”

兩人收拾過後，一起到了酒店二樓吃早餐。

於淼去拿食物的時候，碰巧遇到同事，攝像師劉哥伸著脖子看了一圈，問道：“應唯真呢，怎麼還不下來？”

她轉頭看向身後正背對著他們的應唯真，憋不住笑出了聲，把幾個同事笑得一頭霧水。

“來了啊，”於淼神秘一笑，端著盤子昂首離開。

幾個同事跟在她身後，等到走到應唯真所在的這一桌時，才紛紛發出驚呼聲。

“搞什麼應唯真，打扮的跟仙女下凡似的，你想卷死誰呀？”編導鄧靜也是個女生，大家為了方便和舒適，一直都是穿著T恤和休閑褲，而應唯真突然勤快起來，讓她怎麼不驚訝。

應唯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姐是有大事要辦，這段時間都要用精致來武裝自己，別大驚小怪的。”

作為團隊裏唯一一個要出鏡的主持人，原本一開始大家也是建議她打扮一下再出鏡，但因為要跟在楊師傅身後學習，應唯真覺得應該以方便為主，一個是怕大漆沾染上衣服，再一個也擔心太精致了有些觀眾會覺得是擺拍。

應唯真先眾人一步吃完早餐，擦了擦嘴後，率先起身：“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於淼見此，捧著玉米緊隨其後，留下幾人麵麵相覷，猜測著應唯真到底要做什麼。

應唯真掐著時間，往楊師傅家走去，快到時，陶家的大門打開了，她聽見陶行鴦的聲音，很快人也跟著跨出了大門。

“真真，今天這麼早？”陶行鴦笑盈盈地打了聲招呼。

身後隨之出來的是蘇韞聞，手裏還拎著陶行鴦的菜籃子。

每天早上八點，陶行鴦都會換一身練功服在院子裏鍛煉身體，然後八點半出門買菜，果然她掐點掐得正正好。

應唯真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蘇韞聞身上掃過，抬手同陶行鴦打了聲招呼：“早。”

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陶行鴦好了，剛認識陶行鴦時，陶行鴦讓她喊自己一聲陶奶奶，應唯真嘴甜，說這樣把她喊老了，明明看著跟自己姐姐一般，非要喊她一聲姐，將陶行鴦哄得十分高興。

陶行鴦確實比同齡人更顯年輕，加上通身的氣質，任誰也喊不出一聲老太太。

可眼下，應唯真那聲姐，怎麼也無法從喉嚨裏冒出來了，她可不想比蘇韞聞高兩個輩分。

而麵對蘇韞聞則是平靜地衝她點點頭，便算是打了招呼。

陶行鴦走前還拉住她：“真真，晚上和小於一起來家中吃飯。”

應唯真回握老太太的手，笑容甜甜的：“好的，那晚上叨擾了。”

等到中午午休時，應唯真打著請同事們喝咖啡的理由，和於淼一起去了蘇韞聞的咖啡店。正值一天之中太陽最盛的時候，溫度很高，她熱得鬢角留出的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

沒多久，出租車在咖啡店門前停下，店麵裝修和之前開在餘市的那家截然不同，但客流量和從前一樣少。

她視線落在店門連著落地窗的這一片外牆，爬牆月季已經快要延伸至屋頂，開著玉白色花朵，還有幾株無盡夏，開得正盛，藍紫色的花球挨挨擠擠，一眼望去，仿佛天氣都變得涼爽了幾分。

推開店門，應唯真聽見頭頂傳來清脆的風鈴聲，冷氣也隨之撲麵而來。

她進店的聲音驚動了店裏的人，收銀台後麵，蘇韞聞不緊不慢地站起身。

“店裏變化好大，”應唯真的視線下意識落在他的身上，又不動聲色地轉開，將全店掃視了一遍。

蘇韞聞倚靠在櫃台上，一手半搭在收銀機上：“直接交給設計師一手包辦的，我沒有參與。”

蘇韞聞這話說得仿佛他不是老板一般，竟然連店麵裝修都不插手，哪個設計師碰到這樣的甲方，怕是能成為職業生涯永遠的白月光吧，她在心裏暗暗吐槽了一句。

應唯真給同事各點了一杯冰美式，自己則點了一杯果飲，她不愛喝咖啡，咖啡偏苦，她更喜歡甜。

等到兩人拎著咖啡出來後，於淼才咋舌道：“真姐，你為了刷存在感，下血本了，難道要每天都請大家喝嗎？”

應唯真作為店裏的老員工，當然知道店裏飲品售價不低。

她撇撇嘴道：“怎麼可能，偶爾一次罷了，我自己平時都不怎麼去這種店消費。”她喜歡咖啡的香味，但不代表她就喜歡喝咖啡，再說，外麵點單，哪有在家裏自己動手泡濃縮液來的性價比高呢。

傍晚收工後，應唯真借楊家的洗手間補過妝才去往隔壁陶家。

陶家的大門沒有關，敲門後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腳步聲，應唯真遲疑了幾秒，還是選擇推門進去。

進了客廳才知道，原來就在下午，陶行鴦不慎扭傷了腳，蘇韞聞帶著人去了醫院剛回來。

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因為拉傷了韌帶，依然要臥床休養一段時日，應唯真便自薦做晚餐的掌勺人。

陶行鴦歉意地坐在客廳：“邀請你來家中吃飯，原本是想做幾個拿手菜招待你，奈何人老了，這身體也大不如前，還得委屈你一個客人親自動手。”

應唯真才不覺得委屈，她想在蘇韞聞麵前展現自己好的一麵，因為曾經蘇韞聞所看到的應唯真一直是窘迫懦弱的，她迫不及待想讓蘇韞聞看見嶄新的自己。

“您說什麼呢，以前在餘市，韞聞哥幫了我許多，”她停頓了一下，“我以後還是跟著韞聞哥，叫您一聲外婆吧。”

說完，她又不好意思地解釋了一句：“不然怎麼好意思占韞聞哥的便宜。”

陶行鴦笑出了聲，拍了拍她的手背：“這敢情好，我又多了個外孫女。”

說話間，蘇韞聞就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看著手機，手指輕掃，神色淡淡，完全不受她們這邊影響。

等應唯真進了廚房，他才動身，跟進廚房幫忙。

應唯真偷偷看他一眼，同他搭話：“韞聞哥，外婆扭傷了腳，你是男的不方便照顧，不如我過來住一段時間，反正我白天也要到這裏來。”

蘇韞聞麵色冷靜，直接拒絕：“不用麻煩了，我會找找看有沒有保姆。”

應唯真被拒絕了也不尷尬：“臨時找，你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不知根知底，雇進家裏總是沒有那麼放心，你可以慢慢找一下，這段時間我過來給外婆搭把手，她洗澡上廁所我扶一下，並不麻煩。”

這一次蘇韞聞沉默了，許是被她說動了，半晌都沒有回話。

等到上桌吃飯時，陶行鴦才道：“韞聞說，想叫你來家裏住段時間，陪陪我，我就厚著臉皮拜托了，你能來家裏，我也有個伴兒。”

看來在廚房時，蘇韞聞沒有說話，是想再征求一下陶行鴦的想法。

吃過晚餐後，應唯真便和於淼回了酒店收拾行李。

她隻準備一個人去，於淼一邊幫她疊衣服，一邊誇讚她：“真姐，你真是我見過行動力最強的人，有些人是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真把式，但你是連說帶練全把式，這才重逢第二天，就登堂入室了，這進度，是這個，”她說著還比了個大拇指。

應唯真搡了她一把，臉雖紅著，嘴卻不肯認輸：“機會都是留給我這樣隨時準備著的人。”

於淼幫她拎行李箱：“我送你過去吧？”

應唯真搖頭拒絕：“不用，趁天還沒暗，我自己過去就行，送來送去，等你回來就晚了。”

她低頭去接箱子，於淼卻沒有鬆手，反而是拍了她一掌：“真姐，不用我送了，你有人接了。”

應唯真詫異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見蘇韞聞正站在酒店門口的花壇邊上，正抬頭看著天邊的晚霞。

於淼將箱子一推，衝應唯真擠擠眼，便甩手跑上了樓。

應唯真被她笑得反倒有些底氣不足起來，拖著箱子走到蘇韞聞身邊，先出聲問了一句：“你怎麼在這？”

蘇韞聞從她手裏接過箱子：“外婆讓我來接一下你。”

應唯真聞言，心裏湧起一點失落的情緒，她還以為是他不放心自己呢，原來是自作多情了。

蘇韞聞拖著箱子，也不管她跟沒跟上，直接抬腳先走。

應唯真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原本心裏一點點失落，很快又拋到腦後，她雀躍地加快了腳步，想和他並肩而行。

走過花壇轉角，蘇韞聞在一輛電動車前停下，他將行李箱放在前麵，上車、打腳刹，一係列動作快得，應唯真一下子沒有跟上。

“上車，”蘇韞聞見她站在原地不動，才終於開口說了第二句話。

應唯真“哦”了一聲，側身在電動車後座上坐下，一手扶住車尾靠背，坐好後，他又從前麵遞過來一個安全帽。

剛扣好安全帽，電動車便啟動了，她慣性晃了一下，然後趕忙扒緊了座位，等習慣後，才分出心神去盯著蘇韞聞看。

正值下班高峰時間，路上來往的電動車並不少，穿梭其間，風將應唯真的頭發吹亂，她還聞到了不知名的花香，碎發貼上她的臉頰，帶著點癢意。

也令她想起，自己初初對蘇韞聞怦然心動的時刻，那同樣是一個傍晚，是她人生裏非比尋常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