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大夫匆匆而來,連藥箱都沒放,就上前給薑夫人診脈。
“可惜,太可惜了!就差一點!”
他是京縣有名的神醫,雖與薑家同姓,但並無親緣關係。
年紀雖不足三十,但卻是個十足的醫癡,成就不小。
現下沒能救下薑夫人,他懊悔得恨不得拍地。
“小的到了藥堂才知,薑大夫去城東救治難產婦,一來二去的,就耽誤了時間。”
吉祥一邊解釋一遍磕頭。
想起自家少爺,哭得厲害。
“辛苦大夫跑一趟,這百年人參,就當做是診金了。”
薑瑾瑜輕柔地把母親安置在床上。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沒有時間悲傷。
“無功不受祿,今日的診金我尚且不收,更何況是這麼珍貴的藥材?”
薑大夫有些不忍地看看薑夫人,耷拉著腦袋就準備離開。
“母親已逝,這藥材隻有在您那裏,才能發揮出最大的用處。”
“我相信不管是滿堂還是母親,都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薑瑾瑜眼睛通紅,卻鎮定地可怕。
薑大夫素知薑家良善之名,往日裏沒少做了救傷濟貧之事。
隻是沒想到,這樣一家子好人,竟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心中愈發不忍,總算不再推辭,而是從藥箱裏掏出一個藥瓶塞給如意。
“活著的人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薑瑾瑜目送他離開,靜默片刻,行至桌前坐下,開始寫名單。
“父親的案子結了,明日我們去一趟官府,把他帶回來。”
“還有滿堂......”
她努力壓下心中的苦楚。
除了吉祥回來送藥,跟著一起的家丁們都已經去懸崖底搜尋了。
“等到他們都回了家,我薑家會大辦喪事,屆時要提前通知這名單上的人。”
她一條一條地安排著,像平時一樣冷靜。
如意實在心疼她心疼地緊,突然上前緊緊地抱住她。
“大小姐,難受就哭出來,不要這樣憋著。”
薑瑾瑜無意識地抓住了如意的胳膊,但很快又放開,還安撫地拍了拍。
“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
“大小姐,要不派人去請姑爺?”
話才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姑爺除了添堵要錢,還能做什麼?
根本就不會像自家老爺那樣,為家人遮風擋雨。
薑瑾瑜卻是笑了出來。
“會通知他的。”
“隻不過,不是通知薑家的女婿,而是賓客。”
她語氣平靜,像是再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如意卻是有些驚訝:“大小姐,您想......”
薑瑾瑜點頭:“嗯。”
很快又補充道:“薑家現在不能沒有我。”
“奴婢相信大小姐一定能得償所願。”
如意的語氣斬釘截鐵。
“隻是,即便咱們能大歸,還有宗族那麵。”
“他們恐怕不願意您一個女子繼承家業。”
“嗯,這一點我也想到了。”
薑瑾瑜語氣低低的。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長夜漫漫,整個薑府燈火通明。
薑瑾瑜溫柔妥帖地給薑夫人換上壽衣。
府內外的燈籠都換成白色,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壽材也已經備在了院中。
她並不想早早地把母親放進黑盒子裏,便一直坐在床邊守著。
守到東方初白,淅淅瀝瀝的雨總算徹底停歇。
家丁們帶著薑滿堂回家了。
正值深秋,天寒得緊。
思考了一晚上的薑瑾瑜站起身,強裝鎮定地走到眾人麵前。
“諸位辛苦了。”
她蹲下身去,輕輕揭開白布,映入眼簾的便是弟弟那張同她極為相似的臉。
他們姐弟是一胎龍鳳。
曾幾何時,滿堂還經常吵著要做哥哥,保護姐姐。
薑瑾瑜顫抖著掏出手帕擦拭他臉上的血和泥,卻無論如何都擦不幹淨。
身上的衣服被血染了大半,勉勉強強還能看出一簇青竹。
是她的繡功。
“少爺因采藥跌落懸崖,身受重傷,這段時間閉門謝客。”
薑瑾瑜頭也不抬地吩咐。
眾人麵麵相覷,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
少爺他明明已經......已經去了。。
但多年的忠誠還是讓他們選擇無條件服從。
大小姐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
家丁們逐漸散去,薑瑾瑜眼神有些失距。
吩咐吉祥帶滿堂回院子去整理。
仰頭看看天色,她還得去官府接父親。
薑老爺遇害已有三日,官府在昨日已將凶手緝拿歸案。
殺人者是個賭徒,之前跟父親有過生意上的往來,因為借錢不成便惱羞成怒,故意帶凶器尾隨,砍了好幾刀。
故意殺人,已經判了秋後處斬。
“通知各位,明日我薑府老爺夫人出殯。”
“一切事宜皆有我,至於滿堂,過於傷重,隻能臥床,並且拒絕探視。”
“您......”
如意從小跟著薑瑾瑜讀書識字,也是個聰慧的,很快便想到她的用意。
“總有瞞不下去的時候。”
“況且,您還有陳家的事情沒有處理。”
“沒事,我心中有數。”
薑瑾瑜熬了幾日,麵容憔悴的厲害,一雙眼睛卻是亮的嚇人。
當晚,院子中兩具壽材,薑瑾瑜披著麻衣,帶了雙重孝,守了整晚。
父親的屍身在官府放了幾日,也是好好整理了一番,才能妥帖地放進棺木。
出殯之日,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薑家走的是儒商的路子,又樂善好施,在京縣中頗有人望。
就連辦這葬禮,薑瑾瑜也在城外派人施粥。
一府隻剩下個出嫁女和一個尚未行冠禮的兒子,著實是讓人唏噓。
不乏有真情實感為他們傷心的人。
“夫人這幾日辛苦了,今日就放心交給為夫吧!”
陳石美來的比想象的還要早,雖是一身孝服,但也明顯用心整理過,人模狗樣的。
他一臉恰到好處的痛色和關切,上來就牽住了薑瑾瑜的手。
薑瑾瑜隻覺得惡心。
更不願再讓他把父母的葬禮當成是結識人脈的跳板。
所以猛地抽回了手,一臉冷漠。
“不是說我不堪為婦?還來假惺惺做什麼?”
“如你所願,我們和離吧!”
她沒有壓低音量,動靜不小。
聽在不少來人耳中。
陳石美有一瞬間的尷尬,很快便恢複如初,竟難得有耐心。
“都是吵架時的氣話,怎麼能當真!”
薑瑾瑜冷眼看著,忍不住冷笑。
就是這幅樣子,這張勾人的臉,才讓自己失了智,非要嫁給他。
“對了,滿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