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元慶十二年秋,江城容平縣清河村。
裴纖阿後腦鈍痛,仿佛被外力狠狠重擊過一般,下意識地呻吟。
說老實話,她猝死在崗位的時候,是沒想到有今日的。
“三郎,你醒了?”婦人聽見聲音,又驚又喜的模樣,腫成蜜桃一般的眼睛不住地落淚,“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娘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什麼三郎?
裴纖阿緩緩睜開眼,不是吧?
難道她變成男孩了?
記憶瘋湧進她的腦袋,裴纖阿這才舒了一口氣,原是假少年,真閨女!
裴纖阿這才放鬆下來細致地觀察麵前婦人的模樣,一張幹瘦但是仍然能從眉眼中瞧見秀氣的麵龐,頭發微有些亂糟,身上穿著的粗布衫也沾上了些臟汙,眼下還有些烏青。
這是她的娘親,裴蘭,從秀才的女兒變成農家婦女。
裴纖阿有些呆滯地出神,一道聲音刻薄又尖厲打破了寧靜,從屋外頭傳來:
“這都過了幾天,人早都死透了吧!老三媳婦,你不幹活也不做飯,我們還要下田裏割麥子呢,總不至於你不吃大家夥都陪著你挨餓吧?”
“行了,別抱著不放了,早點讓人拖出去後山埋了!死人放在家裏多晦氣,不是俺說你,爹娘還在田裏餓著呢!家裏還有閨女及笄嫁人,兒子娶媳婦,別一天到晚淨耽誤事兒!”
裴氏並不介意,她還沉浸在閨女沒死的喜悅之中,隻見裴氏隨意用袖子抹了抹眼淚,衝外頭喊道:
“她二伯娘,我們三郎醒了,好著捏!”
隨即裴氏轉過頭來又對裴纖阿溫聲細語:
“三郎別怕,等我做了飯,再找你爺奶要點錢給你治病去!”
裴纖阿心裏淤著一口氣,這裴氏在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她早在身體昏厥的時候看的一清二楚了,此時她忍著後腦的疼痛抬抬小手,幫裴氏擦眼淚:
“阿娘,別難過了,我好著呢。”
裴氏強顏歡笑,讓大姐裴姝和二姐裴姒在這裏看顧著她,便匆匆忙忙出去了——吳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她還要給一大家子做飯。
裴姝年紀不大,省事也早,兩姊妹倒了一杯熱水,扶著裴纖阿慢慢喝,裴纖阿這才仔細觀察原身的兩個姐姐,大姐柔弱溫和,二姐性子也是跟棉花似的。
“三郎,你還疼不疼?都是姐姐沒把你看好,讓你受苦了......”裴姝想起這些日子弟弟受的委屈,杏眼立馬就紅了,眼見著就要落淚。
裴纖阿腦袋暈乎有些惡心的後遺症,她現光是喝口水都眩暈反胃,可為了讓裴姝放心,也隻得反握住裴姝的手,盡力安慰:
“姐姐放心,我這不是好好地在你麵前嗎?”
裴姒摸摸裴纖阿的腦袋,也終於露出鬆快的表情,眼淚也收回去了:
“那就好,三郎別怕,往後姐姐定好好照顧你。”
吳家三房四口人,三個軟包子,裴纖阿忍不住歎口氣,看來翻身之路任重而道遠。
三人又說了會子話,裴姝心疼母親獨自一人圍著灶台轉,連個幫著搭把手的人都沒有,便讓二妹裴姒照顧受傷的三郎,自己則是去幫裴氏打下手。
裴姒自是應下,她發覺小弟對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於是慢慢地將家中現在的情況都說與裴纖阿。
這是她對外界信息來源的唯一路子,裴纖阿聽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