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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夢醒時分（上）
上次聚會之後，韓一飛再也沒有找過她，她也賭氣沒有聯係對方，上次ktv遭受的冷落令她耿耿於懷，她想一直拉鋸下去，直到韓一飛承認錯誤，向她道歉。
但她好容易才下定的決心在今晚鬆動了，她把身體縮成一團，翻看手機裏的舊照片。那是她大四的暑假，海濱公園的摩天輪剛剛落成，她和韓一飛排了很久的隊，隻為上去坐一圈。玻璃艙轉到最高點的時候，韓一飛摟著她自拍，兩人臉頰相貼，笑得比小孩子還開心。等她回過神的時候，韓一飛的嘴唇已經貼上她的臉頰：“從今往後，你就做我的小公主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男人的告白，她花了幾秒鐘才回過神，而那幾秒也成了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晚上韓一飛送她回寢室，她的手裏捧著一大把紅玫瑰，讓全寢室的女生都發出羨慕的感慨：“你哪找的男朋友，對你這麼好？”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享受過被人偏愛、被人豔羨的感覺。她就像一個遊戲NPC，永遠平凡，永遠默默不聞，仿佛隻為襯托姐姐的光鮮亮麗而存在。但在那一天，她終於走到聚光等下，做了一回耀眼的主角。而這珍貴的機會，正是韓一飛帶給她的。從那天起她便深陷愛河，對初戀男友喜歡得死心塌地。
但一切還是變了，她不記得確切是什麼時候，大約是從理發店的經營出現問題開始，韓一飛變得暴躁，沒有耐心，頻繁地跟合夥人吵架，在店裏摔東西，喝越來越多的酒，抽越來越嗆的煙，對她的關懷也漸漸冷淡，反倒是她忠心耿耿地陪在他身邊。
她覺得危機隻是暫時的，隻要生意好轉，男友一定能回到從前細致體貼的樣子。而她也可以繼續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享受旁人的豔羨。
生病使她頭腦發熱，她抓起手機，撥通男友的電話，哭唧唧地央求對方來陪伴自己。
電話對麵的聲音有些嘈雜，韓一飛的語氣也不太耐煩，說自己還在工作，讓她再等一會兒。她閉上眼睛，大約等了一小時，直到外麵的天色都黑透了，男友才姍姍來遲。
“真不叫人省心。”韓一飛抱怨著坐在她的床邊，用馬克杯倒了熱水，和退燒藥一起端給她。
屋子裏多了個一米八的身影，冷清的空間立即被填滿了。她用兔子玩偶當靠枕，抱著馬克杯，一點一點把熱水灌進喉嚨。韓一飛伸手摸她的額頭，掌心的溫度讓她感到熟悉又安全。
她把熱水喝完，問道：“你怎麼才來呀？”
“剛才忙著直播呢，都是你的錯，害我提前下播，今晚的數據要下滑了。”
“對不起喔。”
“知道錯了？”韓一飛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除了我還有誰會對你這麼好？”
“辛苦你啦。”她嘟囔著偷瞄韓一飛，這人的側臉似乎比上次變得更帥一些，發型是新燙的，衣服也是她從未見過的時尚潮牌，搭配得很好看。
她問：“你今天錄了什麼呀？”
“喏，自己看吧。”韓一飛點開賬號上的錄播遞給她。
畫麵是在萬象繽紛城錄製的，似乎是逛街探店主題，韓一飛出入各家時尚品牌店，一路上邊走邊介紹。她看了一會兒，說：“感覺和你平時不太一樣。”
“當然不一樣啦，做主播要打造人設的。”
韓一飛的人設確實很成功，像個資深的時尚人士，有錢又有閑。秦夢微繼續瀏覽Mr.Floyd的賬號，盡管剛注冊隻有兩周，發的圖和視頻還不夠九宮格，但因為加了V的緣故，很快就有了幾萬粉絲。她注意到大部分粉絲都是女性，有些留言還頗為露骨，“哥哥什麼時候來娶我”之類的。而韓一飛本人也會在評論區和粉絲互動：“寶寶我還沒有賺夠錢買勞斯萊斯呢。”
這也是人設麼？但她覺得很不舒服，於是義正言辭地抗議道：“以後不要寫這種回複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
韓一飛笑了：“都說了是人設，你怎麼還當真，別這麼小心眼。”
“好吧。”秦夢微把手機放下，不管怎麼說，賬號背後的本人就站在她麵前，因為一個電話而提前下播趕來照顧她，想到這裏，她也就沒了怨言，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於是伸手去拉韓一飛的胳膊。
“喲，這會兒精神了？”
到底還是年輕，藥勁兒上來燒很快就退了，但隨之而來是肚子裏的饑餓感，晚飯的外賣被她扔了大半，現在她後悔了，於是眼巴巴地望著男友：“我好餓啊。怎麼辦？”
“餓了就吃飯啊，”韓一飛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塞進她手裏，“想吃什麼自己點。”
但眼下已經到了夜宵時間，外賣清單裏都是重油重鹽的菜式，看得她眉頭直皺。她把手機推到一邊，說：“我想喝加糖的米粥。”
韓一飛愣住了：“這東西哪有賣？”
“可以自己煮。”
“我不會做飯的。”
“和水一起放進鍋裏，開小火煮就行。很簡單的，你肯定能學會，就試試看嘛。”
或許是她的語氣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韓一飛撓撓頭，不大情願地往廚房走去。她用視線追著對方的背影，叮囑道：“用砂鍋煮。”
很快，廚房裏便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她縮在床裏，蓋著暖和的被子，想象著男友為她燒飯的模樣，隻覺得心頭暖洋洋的，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間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她的燒徹底退了，渾身上下輕鬆不少。她根據過往經驗算了算，粥差不多應該煮好了，於是披上外套，走到客廳，探頭往廚房看。
但廚房的情形卻出乎她的預料——五鬥櫃被翻得亂七八糟，米麵袋子胡亂攤開在地上，像是被賊搶劫過似的。而且韓一飛煮粥沒用砂鍋，隻用了煮泡麵的鋁鍋，火候不好控製，溫度升得太快，在燒開鍋的時候米湯就溢出了，在灶台周圍淌了一圈，臟兮兮的。
廚師本人倒是事不關己地坐在凳子上刷手機，聽到她的腳步聲，才懶洋洋地站起來，說：“煮好了，來盛吧。”
她盯著眼前的一片狼藉，眉頭皺成一團：“怎麼弄成這樣？”
“我說了我不會做飯嘛，你非要強迫我。”韓一飛的語氣很不悅，“別挑剔了，有就不錯了，湊合喝點吧。”
她隻能關上火，盛出一碗米粥端到餐桌上，碗裏的粥又稀又寡淡，像是白水泡剩飯，即便加過白糖，也令人難以下咽。
她突然間想念起姐姐來。小時候爸爸媽媽都要上班，感冒生病時，姐姐便主動照顧她，上學前便把紅豆泡在溫水裏，放學回家後用砂鍋熬煮，等火候到了，大米紅豆都煮開了花，甜甜糯糯，再放一勺白糖，就是童年記憶裏最治愈的味道。
想著想著，她的眼眶就濕了，趕忙扯了一張紙巾，把臉頰上的水珠抹掉。
韓一飛見狀，問道：“怎麼，被我感動了？”
“不是，燙的。”她急忙拿起勺子，埋頭喝粥。
她勉強把一碗粥喝下去，見對方沒有收拾廚房的意思，隻得親手把灶台擦幹淨，把鍋和碗筷泡進水池。剛才睡覺的時候她出了些汗，皮膚黏黏的有點難受，想到自己還沒洗澡，便拿了毛巾，轉身鑽進浴室。
等她洗過熱水澡，穿著睡衣出來，韓一飛還坐在客廳裏玩手機。
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於是走到男友身邊，說：“我已經退燒了，你可以走了。”
韓一飛笑著站起來：“你當是遛狗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要是想留宿的話，得把沙發整理出來。”
“沙什麼發，難得今天沒人，還不讓我睡床麼。”
“嗯？”
她還沒反應過來，韓一飛突然向前幾步，來到她麵前，伸手摟住她的腰。
她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推著退了幾步，濕漉漉的頭發貼到臥室門板，韓一飛將身體的重量壓向她，一邊揉她的腰，一邊把頭埋在她的頸側亂蹭。
她很快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一臉震驚地說：“我才剛發過燒。”
“不是都退了麼，”韓一飛笑嘻嘻地說，“我不怕傳染。”
“不是傳染的問題……”她伸手去推對方的肩膀。
但韓一飛卻抓住她的手腕，臉上掛著壞笑，低下頭望著她：“運動出汗有助康複，你不是也很喜歡做麼。”
秦夢微的臉頰漲紅了，她當然記得，兩人的初次親密是在店裏，那天韓一飛專門為她做了造型，還拍了很多照片。等店員都下班之後，韓一飛拉上百葉窗，肆無忌憚地抱著她親，從化妝鏡前一路親到洗手池，她被撩得咯咯直笑，身體變得又熱又軟，像是要融化在男友強有力的臂彎裏，那是她初次品嘗禁果的滋味，直到今天回想起來，仍舊會臉紅心跳，羞澀不已。
她閉上眼睛，試圖找回和男友親密的感覺，但今天不一樣，不管韓一飛使出什麼法子，都提不起她的一點興致，看到男友如饑似渴的表情，她隻覺得煩躁和抵觸。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仿佛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灰姑娘的魔法失效，美滿的愛情如煙霧般消散，隻剩下煮不爛的米粥，打不通的電話，以及廚房裏無人收拾的狼藉。
她別開頭，躲避男友的嘴唇。
親吻未果，韓一飛顯然有些不開心：“你今天怎麼回事，反應這麼奇怪。”
她垂著頭，低聲說：“……對不起，我今天不想做。”
但韓一飛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反倒扳過她的手腕，質問道：“你是不是有別的男人了？”
她吃了一驚，手腕在掙紮中被掰得很疼：“你不要亂說。”
“我可是專門為了照顧你才來的，要不是心裏有鬼，你幹嘛要拒絕我。”
“……我心裏才沒有鬼。”
“有沒有讓我試試就知道了。”
韓一飛再次撲上來，她心底仍然抗拒，但又怕對方生自己的氣，所以畏畏縮縮不敢反抗。韓一飛把她的遲疑當做是默許，推著她鑽進臥室，居高臨下地捧起她的臉，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忘記心中的不愉快，但每當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頸側，她總是忍不住感到委屈，眼睛裏不知不覺便盈滿了淚水。
究竟是多蠢的人，才會在自己的房間裏，被自己的男朋友氣哭。
淚花閃爍的餘光裏，她看到木雕人偶再次亮了起來，頓時意識到情況不對，用力推著韓一飛的肩膀：“你快放開我，不然會有麻煩的。”
韓一飛全然不理會她的警告，反倒笑嘻嘻地說：“怕什麼，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
“我沒跟你開玩笑！”
她向前方伸出手，手指被一陣看不見的清風撫過，緊跟著，她便兩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