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義山公錄》裏規定的相音十二律，總體來說，“促、急、喑、濁、焦、破、烈、厚、脆、沉、亮”十二音律中，“脆、厚、亮、沉”乃是吉音；其餘八音都是凶音。所謂“其音火燥，禍至無靠。”我暗思，二腦袋此時的心情和聲音倒還真應了書中之景。

我再看那二腦袋的麵相時，耳、口、眼、鼻這四瀆雖然不深闊，卻也不淺薄尖狹，額頭、鼻子、臉麵、兩顴骨這五嶽雖然無穹窿之勢，但也不傾側凹陷，整體上來說五官還正，敦厚篤誠，是莊稼漢應有之相。

須知五嶽四瀆為相術術語，五嶽者，額為南嶽衡山，鼻為中嶽嵩山，顏為北嶽恒山，左顴為東嶽泰山，右顴為西嶽華山；四瀆者：耳為江，口為河，眼為淮，鼻為濟。五嶽講究隆峻，不隆不峻則曰無勢，是不富不貴之凡相。四瀆講究深遠雄闊，狹窄削薄者非吉。

我此時看人，已經不知不覺用上了《義山公錄》裏的相人理念，當腦海裏蹦出這些東西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二腦袋的麵相雖然無什麼大礙，但我初見他時，一瞥之間，看見二腦袋山根之上、兩眉之間的命宮（也即印堂）處隱隱有一抹青色，但再細看時，已經找不到了。

我知道，這便是相士相色時眼力要快、準、穩的原因，因為有些征兆是一閃而過的，根本不會讓你去細細研究，細細琢磨，抓住了就能看準，走眼了自然不準。

《相篇•相色章》說：“青發於肝，五行乃木，其令為春，初起時，隱隱然如雲煙，主憂已至。”這句話說得就是人麵相中帶有青色的話，就是有驚懼憂慮之事在纏繞，傷了肝臟，然後在臉色上體現。

念及此，我不禁暗暗感歎，這《義山公錄》說得真準！

也幸好二腦袋印堂處浮現的是青色，而不是白色或者黑色，不然還真大事不妙了！

我們三人跟著二腦袋坐上車奔赴大何莊，過了穎水大橋，那車前前後後走了幾十裏坑窪不平的山路，我隻覺得自己的心肝肺都快被震碎了。

下車之後，我們四人又步行了許久，拐上一條小路，往大何莊方向而去。

一路上，二腦袋說老何家住的宅子原先並不是他們家的，那個宅子曾經的主人是這裏方圓聞名的大地主何天明，何天明在解放後被處決了，何家也就破敗了，文革時，他們家的大宅子再次被拆的拆，毀的毀。那時候，老倔頭的父親是大何莊的老一，他搶先占了其中一個主宅子，並在原有剩餘的宅子基礎上，請人修繕了一下，於是那老宅就成了老何家的房產。但是，修繕之後沒多久，老倔頭的老爸就失蹤了，老宅就由老倔頭住了。

當時，有人對老倔頭說：“你爹失蹤的離奇，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估計是修宅子動了煞氣，你找人給看看吧。”

老倔頭對此不屑一顧，老倔頭的老婆卻相信得很，就找了聞名在外的爺爺去相宅子，當年的爺爺一見何家老宅便大吃一驚，說宅相太奇怪了，若長期置之不理，日後必成凶宅，因此一定得改。

無奈老倔頭最拿手的就是倔，死活不吃爺爺那一套，半句話都不聽，爺爺無奈之下便走了。

我問二叔說：“爺爺為什麼說那是凶宅，有什麼根據沒有？”

二叔：“當時我還小，也記不大清楚，隻聽你爺爺說宅子裏麵有聲煞，有色煞，有相煞，怨氣頗重，是養陰之地等等——咱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腦袋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帶著我們去看老宅子和老倔頭。

何家老宅在大何莊最北麵，那是背山而建的一個房子，遠遠看去，孤零零的一座，很大，很清冷，尤其是在早上，這所老宅子在山腳下顯得格外蕭肅。

老倔頭發瘋之後，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尤其是自己的老婆，老倔頭的老婆無奈之下隻好住在同族的族親家裏。

走近了以後，我發現這所宅子的外圍牆體是用老式的青磚砌成的，瓦片也是灰瓦，從外觀上看，這個宅子東西很長，南北很短，但是門樓卻是朝西而建，算是比較獨特的造型。

門樓是那種老式的瓦造高門樓，暗紅色的六釘大木門很是斑駁，門前有兩顆鬆樹，門樓和正屋之間有個磚砌的中門，中門前的天井裏也種了四棵槐樹，院子裏也種滿了楊樹。

我正看得有趣，暗道：“這房子不錯啊，多有古典的味道，怎麼變成凶宅了？”

老爸看了許久，卻忽然沉聲道：“五陰之木！”

我不由得吃了一驚。

二叔說：“大哥，你也看出來了？”

老爸點了點頭。

我知道老爸做過一段時間的泥瓦匠和木匠，因此對一些建築物小有研究，我也曾經聽老爸說過，在中國傳統的建築中，很講究種樹的種類和排布的格局。看來他是看出來什麼不對的地方了。

二叔也道：“這座老宅種樹的種類和格局幾乎都犯大忌諱了。在門樓外種鬆樹，在天井和正門內種上槐樹，真是大不應該。還有，這座老宅在山腳下，又是孤零零的獨處一地，本來就陽氣不盛，再種上五陰之木，陰氣長年滋生，又散不掉，積累時間一長，一定會生出陰祟之物的，這樣的宅子真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凶宅了。”

我也暗自觀察，並在腦袋裏迅速地搜索，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五陰之木”正是麻衣道特有的相術術語，《義山公錄•邪篇》裏說“五陰之木”是指鬆樹、柏樹、槐樹、榆樹、檜樹。這五種樹木都是性喜陰，壽命又長，極其能彙聚陰氣，營造陰地，而且喜陰的蟲蛇往往會附居，所以鬆柏一般是種在墳地守護陰宅用的，榆樹、檜樹多種在廟宇、祠堂附近，陽宅前後很忌諱種。至於槐樹，雖然不大，但枝椏很盛，成材之後，更是遮天蔽日，阻擋陽氣內進，一個院子裏往往有一棵這樣的樹都會很陰涼，更不用說全種上了。而且槐樹的‘槐’字就是一個‘木’，一個‘鬼’，可謂是性最陰。這個宅子的天井竟然連種了四顆槐樹，還正對門樓，陽氣進不來，整個宅子必然是陰氣很重。

這就是五陰之木！

但是除了五陰之木，書中還記載的有別的不祥之木，而這所宅子裏竟然也種的有，它們無一不犯了陽宅風水之大忌，我實在不知道這老倔頭是怎麼想的。

我記得《義山公錄•相篇•相形章》裏還有一句話，叫做“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說的就是除了五陰之木以外的另外三種禁忌之樹，即桑樹、柳樹和楊樹。

“桑”通“喪”，不詳之音，是陽宅中較為忌諱的一種樹；柳樹枝一般用來做“招魂幡”、“哭喪棍”的，柳條也常常被用來插在墳塋上，種在陽宅中也不吉利；而楊樹葉子繁多，風一吹則“嘩嘩”作響，如同鬼拍手一樣，白天還沒什麼事，到了夜裏，樹葉影子亂晃，聲音亂響，十分嚇人，時間久了，肯定會影響人心，造成不好的後果。

這門樓前種的樹不知道是不是桑樹，但是院中的楊樹可都是俗稱“鬼拍手”的禁忌之樹。

我心驚之餘，暗自思忖道：“僅僅就憑這些樹，也不至於彙聚那麼多陰氣，以至於讓一家三個男人都發瘋致死吧？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想到此處，我不由得瞥了一眼二腦袋。

這一留意，細看之下，頓覺二腦袋頭尖額薄，發疏肩窄，《義山公錄》論之為“形不足”，非吉相，但這正是天生的，天生有凶兆臨頭，如按相理，乃是人禍所致！

難道二腦袋的父輩造了什麼孽？

二叔正在對二腦袋解釋什麼是“五陰之木”，二腦袋聽得一愣一愣的，頭抖的跟撥浪鼓似的，也不知道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但看他的樣子，還真不愧被叫做“二腦袋”。

老爸還在看何家老宅的外形，眉頭微皺，顯然是看到了諸多的不滿意之處。

我順著老爸的目光，也去研究那老宅，隻不過我和老爸不同，老爸看的是結構和樣式，我看的則是老宅沉澱的曆史。

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我看了十多遍，腦袋裏忽然靈光一閃，一句話脫口而出：“不對啊，這個房子的格局我怎麼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在哪裏見過？”二叔問道。

“讓我想想。”

略一思索，我便想起來了，還是《義山公錄•相篇•相形章》裏所記載的圖形。

風水堪輿是相術裏的分支，相陽宅、陰宅、山勢、川形等正是歸於相形一途，而《相形章》則是《義山公錄•相篇》裏所占據篇幅最大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