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你看這馬,本是奔騰疾馳的高大動物,而這鳥呢,卻是輕盈小巧。銅馬如若死死站在鳥上,定乎墜落。而鳥兒淩空飛翔,馬兒踏蹄飛馳,這才是一番昂揚向上的意味。”
“為父希望你明白,不論何時,都要義無反顧地朝前走。”
沈明謙的話久久回蕩在她耳邊,以至於每每遇到什麼困難,她都會記起這句話來。
父親,也許女兒如今再無法義無反顧地朝前看,往昔家破身死皆曆曆在目,至死難忘,女兒要做的是查清真相。
查清你所遞上的,究竟是怎樣一封威力極大的奏折。
那裏麵又有什麼駭人的話語。
從前她對父親一直都是極其崇拜的,那日甲兵湧進院中時,父親就站在門外,胳臂被披甲的士兵死死扣住,手腳都被縛上了沉重的鐐銬,肩上亦戴著笨重的木枷,他滿眼猩紅,卻沒有一絲不甘和掙紮,隻定定地望著這一切。
這樣想來,他是早知此結局。
這讓沈清竹對他的敬意裏摻雜了幾分怨懟。一直以家為重的父親,莫非真的能因為其他事情而甘心舍棄了他們?
接過糖人兒師傅做好的馬踏飛燕,藺音心握在手中一點不舍得吃,直到底部有融化的糖漿滴落到她手上,這才細細品味起那份甜。
喜來麵館裏,約莫一炷香功夫後,京都府衙果然趕來處理現場。一群披甲執劍的人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進到小館中,威嚴地矗立兩邊。
捕頭進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屍體,這屍體放置已有一段時間,開始散發出輕微的臭味,令人作嘔。
“將屍體抬走,請仵作細驗死因!其餘人,帶回府衙問審!”
掌櫃本已緩過一些,見捕快氣勢洶洶的樣子,恐慌之情又上來了,強撐著賠笑上前,被一把薅走。
死者同夥反倒像是鬆了一口氣,乖乖任由捕快拘著。
隻有盛弘硯神色如常,甘洛跟在他身後,手緊緊把著腰間的細劍。
他倆本不是案中人,隻不過是個旁觀證人,但捕快的動作卻依舊粗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上前拿人。
甘洛頓時來氣,一腳跨出,要去推開那捕快,被盛弘硯眼神製止,退到後麵。
知府大堂上,京都知州錢牧早端坐其上等候開審。
偌大的京都,皇上眼皮子底下,就敢這樣毫無顧忌地殺人,他非揪出幕後之人不可,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是天理王法。
“喜來麵館掌櫃劉大喜,事情是發生在你的館子裏,你先說說事件經過吧。”
驚堂木一敲,劉大喜此時十魄已少了五魄,顫顫巍巍匍匐跪地,說一句話就要打好一陣磕巴:
“回......回大人......的話,小的......小的,今日就......就一直在店裏忙,忙......”
“你好好說話!嚇成這樣,本官還能吃了你不成?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掌櫃一聽,又要懷疑到他身上,腿愈加發軟,求饒道:“不是小人,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啊。”
“那你慌什麼,本官絕不會冤枉無辜之人,亦不會放過作惡之人,你隻需將事情講清楚便是。”
劉大喜稍稍定神,緩了口氣,將發生之事講了一遍。聽他說完,錢牧仍是一頭霧水。
“所以你從後廚出來,就隻看見死者直勾勾躺在地上,其他的就沒了?”
“沒了,大人,小的說的句句是實話啊!”
錢牧無奈地歎了口氣,確實是實話,但都是沒用的廢話!
告訴他麵館今日做了幾碗麵,有何意義?
他眼光又瞟到站定在大堂一側的盛弘硯,揚揚下巴道:“你說說看。”
“死者中毒時,小人正在隔壁桌吃飯,看得清清楚楚,這人碗中的麵條剛端上來,還冒著熱氣,他胃口很好,幾筷子便吃完了碗裏的麵條,吃罷還很是爽快地喝了口湯。”
“沒過幾分鐘,他與同桌人,哦,也就是堂上這位兄台相談正歡”,盛弘硯指了指一直跪在身側不出聲的那人,“卻突然猛地捂住心口。”
“起先還沒什麼,很快他就滾到地上,嘴裏已說不上話,一陣抽搐後便四肢攤開沒了動靜,口鼻中這才湧出潺潺熱血。”
盛弘硯將他所看到的悉數說了出來,雖有些細節之處他沒有顧到,但娓娓道來間已說得十分細致。
誰知這知州聽完,臉色早沉了下來,停頓半刻,開口徐徐問道:
“說完了?”
“說完了。”
“沒什麼其他想說的?”
盛弘硯被他問得糊塗,但仍照他的話答道:
“沒有。”
“好,那你說說,怎麼鄰桌的動靜,你倒是看得格外明晰呢?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要發生什麼,怎會不好好吃你的麵,卻時時盯著別人的桌子看呢!”
盛弘硯聽他說完這話,頓時氣的七竅生煙,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可他仍舊耐著性子解釋:
“當時小人的麵還未上桌呢,閑來無事,四下張望,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知州仍是堅持己見,“那你怎麼如此淡定?一般人看著別人在自己麵前突然被毒身亡,定會十分驚恐,我看你毫無懼意,似乎是早預料到會有此事發生。”
這時劉大喜抬起頭,猶猶豫豫地想要說些什麼,錢牧馬上問道:
“劉大喜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大人,這位公子還有一事未說......他當下便已知道那人中的是何毒,我還聽他同一位小娘子辯駁呢。”
“什麼小娘子?”
“也是來我們店裏吃飯的顧客,隻不過您來之前那小娘子已經走了。”
錢牧一聽,霎時像是捕捉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線索一般,吩咐兩側衙役:
“速去查明與他辯駁的是什麼人,兩人莫不是同夥!”
盛宏硯差點被他氣笑了,狗官,京都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狗官才會當街發生人命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