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償失
春寒料峭,尤其是初春的晚上,還依稀可見冬天的影子。外出的行人都需加衣保暖,更何況是這會兒還在冷水裏掙紮的沐宛言。
當沐宛言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一股直入骨髓的冰冷感讓她如受針紮。她的嘴唇忍不住顫抖著,四肢也即刻僵硬了起來。
“上官瑾,你夠狠!為了陷害我竟然上演此等苦肉計,逼得老娘也得跟著你一起受罪。”
強忍著四肢的僵硬與刺痛,沐宛言費力地遊到了上官瑾身旁。
依她的判斷,上官瑾落水這麼久都沒有沉下去,她肯定是懂水性的。也對,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別怕,我來救你了。”
說著,沐宛言一把就抓住了上官瑾的胳膊,然後用力往下一拉,趁著她下沉的時間,將身上的力量全部都壓在了上官瑾身上,這樣可以幫宛言自己省下不少體力。
被壓入水的上官瑾不得已,隻得奮力往上遊,待她好不容易露出頭,可以喘口氣的時候,沐宛言再次將她壓到了水裏。
“哼,跟我鬥,你還嫩著呢!”沐宛言絲毫沒有將這個十八歲的小女孩兒放在眼裏。
“十八歲,那時候我可是已經一個人去外省上了大學,自力更生了呢!”趁著上官瑾再次入水,沐宛言得意洋洋地想。
“快救人啊,落水的可是墨王妃和上官小姐……”
耳邊傳來了小月急切的呼救聲,然後就是侍衛們“撲通”、“撲通”跳入水中的聲音。
是時候出來了,沐宛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上官瑾再次費力地掙脫了沐宛言的束縛,遊了上來。她大口喘著粗氣。
剛才她被壓入水中,被水嗆了好幾口,差點窒息而亡。她一心隻想著掙脫束縛報仇,再加上她掙紮之時發出的動靜太大,所以並未注意到周圍的變化。
此時她用力抓住了沐宛言的頭發,然後使勁兒往水下扯。沐宛言吃痛地慘叫了幾聲,然後整個人就不受控製地被上官瑾直直按入了水中。
“救,救命……咳咳……”
沐宛言剛一開口,一股還帶著水草腥氣的冰冷湖水就灌入了她口中,嗆得她止不住咳嗽。
上官瑾卻並未鬆開按住沐宛言的手,甚至是更加用力地將她往水下扯。那一副恨不得沐宛言即刻死掉的狠戾神情,任是誰看了都會覺得害怕。
“住手,你在做什麼?”
突然,沐宛言耳邊響起了一個純淨如天籟般的男聲。
之後上官瑾就慌忙鬆開了按著沐宛言的手。當她鬆手的刹那間,沐宛言適時地暈了過去,整個人朝著水底迅速沉去。
不待沐宛言沉入水底,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手便已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雙腿用力一蹬,兩人便離開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降落在了岸邊。
迷迷糊糊中,沐宛言仿佛看到了那張期待已久的、美得不切實際的臉……
“是你麼?宮暮晨……”
還未等她細看清楚,一陣強烈暈眩感襲來,沐宛言便徹底地昏了過去。
至於後來她是怎麼回的王府,她也一點印象也沒有,。
而她這一昏,便直直昏過去了兩天。
小月在這兩天裏急得眼淚都快要流幹了,可沐宛言依舊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冰冷而不帶一絲情感的磁性男聲冷然響起。
不用睜眼,沐宛言就知道說這句話的絕對是王府裏那個冷麵王爺宮墨寒。
隻是他怎麼就知道自己是裝的呢?
被拆穿的沐宛言並不心虛,淡然地睜開了她那雙純淨得不帶任何雜質的美眸。
“殿下好興致,難得會來別苑一趟。”
沐宛言並未正麵回答宮墨寒的問題。這是自從她住到別苑以來,宮墨寒第一次踏入別苑的大門。她當然要好好問問是為什麼。
當然,她也能猜出來個大概——絕對和那個上官瑾有關。
“既然醒了,那麼就擇日去一趟尚書府,答謝上官小姐的救命之恩。”
果然,和上官瑾有關?隻是這朵白蓮花怎麼就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呢?
“有沒有搞錯,明明是她害我落了水!”
沐宛言當然不會說出自己落水的真正原因。原本她是想要將計就計,讓大家以為是上官瑾想要害她。可誰知道自己隻昏迷了那麼一丟丟的時間,那上官瑾竟然洗白白了。
都怪自己戲演得太足了,嗆了好幾口水,否則那朵白蓮花哪有力氣將自己按入水中,自己又怎會昏迷那小小的一刻鐘呢。
沐宛言暗自惱火,可現在再想要去反敗為勝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不管別人怎麼想,最起碼宮墨寒要知道她落水是因為上官瑾。連小小的尚書府千金都敢不把堂堂北耀親王妃放在眼裏,這總能激發出他一點點的鬥爭欲吧。
沐宛言不奢望他能混到一國之君的位置上,隻要他能發憤圖強一點就好,最起碼不要她也跟著受人白眼和栽贓陷害啊。
“近幾日就去,多帶些補品。”
也不知道宮墨寒聽沒聽到沐宛言的抱怨,他撂下這就話就徑直離開了。
“膽小鬼……”看著宮墨寒離去的背影,沐宛言小聲吐槽。自己家人被欺負了,他竟然連“吱”都不敢“吱”一聲。
不過話說回來,貌似他們也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家人吧。
得知沐宛言已經醒了之後,小月忙著給她熬湯燉藥。兩日粒米未進,剛聞到飯香,沐宛言便慌忙從床上爬了起來,不料手腳一軟卻差點栽倒在地上。
“王妃您可算是醒了,大夫說您隻是染上了風寒,加上入水後驚慌失措才導致昏迷,不出兩個時辰便會醒來。誰知您這一睡就睡了整整兩日。”
小月忙放下飯菜手裏的飯菜,將沐宛言扶到凳子上。
“先說說我昏迷後的事情吧,是誰救我上岸的?”嘴裏塞了一大口米飯,沐宛言含糊不清地問小月。
就目前來說,她最想知道那個神秘男子是誰。
果真沒有讓她失望,救她的是宮暮晨。
原來在沐宛言入水後,宮暮晨剛好從病重的母妃那裏出來,在去仁和宮的路上恰巧看到了上官瑾按著她入水的那一幕。來不及多想,一聲嗬斥,他便跳入水中,將已經有些缺氧的沐宛言給攔腰抱了出來。
“那後來呢?”
沐宛言趕忙接著問。
“再後來侍衛們就趕到了,通知了王爺和尚書大人,王爺便派人將您送回了王府。誰知道第二天,宮裏都傳遍了您是賞魚時不慎入水,上官小姐不顧性命之憂入水救了您。”
說到這裏,小月還憤憤不平地連翻了幾個白眼。
“你當時沒說什麼吧?”
沐宛言隨口一問,畢竟知道全部真相的就隻有小月了。
“沒有,王府的規矩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爺低調,奴婢不敢貿然生出事端,何況……”
小月有些為難地看了沐宛言一眼。
“何況什麼?”
“何況……說了也不頂用,沒有人在乎事情的真相。而且王府……也沒有能力……為您主持公道。”最後一句小月說得異常艱難。看來王府現在的地位,連丫鬟小月都知道是岌岌可危。
“是麼?”拿手帕擦了擦嘴,沐宛言嘴角帶笑。
她心道:“我到要看看宮墨寒這氣能沉到什麼時候。”
“走,去會會那個上官小姐。”
“什麼?”
“去道謝,去謝上官瑾的救命之恩。”
說罷,沐宛言拉著一臉呆滯的小月就出了門。
小月心道:“王妃這是被嚇傻了麼?差點被上官瑾陷害不說,醒來竟然還要去道謝?”
此刻小月是一腦門子的問號。
尚書府和墨王府距離並不算遠,但總歸是不在一條街上。所以沐宛言就派小月去叫了轎子,而且是象征著皇室身份的銀頂黃蓋紅幃轎。
當然,打發轎夫的小費她得從自己的腰包裏掏。宮墨寒這個慫蛋王爺自從她嫁過來就沒給過她月俸。
坐在轎子上一路晃晃悠悠的,還沒到尚書府沐宛言就又被晃得哈欠連天了。
“王妃,尚書府到了。”
小月小心地叫了沐宛言一聲。
“好,扶我下來吧。”
沐宛言應了一聲,一隻纖纖玉手從轎簾處緩緩伸了出來。
今日沐宛言穿了件煙水百花裙,袖口處粉紅色的片片花瓣襯托得她的手指越發白嫩了。怎麼說她也是燕國公主,陪嫁過來的衣裳又豈會是俗物?
在小月的攙扶下,沐宛言踩著轎夫的背緩緩下了轎子,昂首挺胸地進了尚書府。
裙擺處的百花隨著她的走動不停變換著樣式,花朵上的層層薄霧像是快要從裙擺處漫出來那樣。沐宛言臉上堆滿了自信且從容的笑容。
這時的沐宛言和小月平時見到的沐宛言一丁兒點也不一樣。
感覺她不像是要來道謝的,反而更像是正室精心打扮,在小三麵前耀武揚威的感覺。
看門的小廝一看沐宛言這陣勢,也不敢攔了,直接大展開門,讓人通報去了。
沐宛言剛一隻腳踏入尚書府,就被尚書府氣派的裝修風格給驚呆了。
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奢華卻不庸俗,古典中又帶了絲張揚,雅致又不失高貴,是筆墨難以形容的富麗堂皇。
果然是掌管財務的戶部尚書,財力雄厚到無法想象啊。
沐宛言在心裏暗暗感歎著,但臉子上依舊是一副清冷模樣。
怪不得尚書大人會覺得宮墨寒沒前途,阻攔女兒上官瑾對他的愛意,就眼下尚書府的吃穿用度來講,恐怕十個墨王府加起來也是比不上的。還沒等沐宛言把尚書府觀賞個夠,她耳邊就響起了一個細而尖的女聲。
“喲,我當是誰來了呢!原來是燕國公主啊。”
不用回頭,沐宛言就知道說話的是誰。
進宮那晚可沒少聽她的冷嘲熱諷。
“見了本王妃為何不行禮?”
從堂屋的客椅上站起來,沐宛言居高臨下地望著上瑾。
“王妃?我隻知道東宮有個太子妃,這又從哪裏蹦出來個王妃呢?”
上官瑾並未理會沐宛言。在她的眼裏除了皇上、皇後和太子、太子妃,還沒有能讓她屈膝行禮的人。
“隨你怎麼說好了,本王妃來也不是要和你置氣的。前些天本王妃偶然聽下人們提起,說過幾日北郊會舉行詩詞歌賦大會,去的人非富即貴,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
詩詞歌賦大會,明著說是文藝切磋,實際上卻是各路公子小姐們爭奇鬥豔的地方。凡是在大會上嶄露頭角之人,要麼會謀得一個好差事,要麼會謀得一個好姻緣。
就算是像上官瑾這種什麼都不缺的貴族小姐,對這種大會也是趨之若鶩。如若能在大會上拿得一個好名次,那也可以說是光耀門楣了。
即便是什麼名次也沒有,湊湊熱鬧也是好的。要知道在這休閑娛樂項目特別少的古代,能有這麼一次比賽和娛樂為一體的大會,也是萬分受人追捧的。
“總之不管上官小姐去不去,本王妃是一定會去的。夫君喜歡多才多藝的女子,我可一定要牢牢抓住他的心才行。”
末了,沐宛言又給上官瑾投了一枚深水炸彈,直擊她的心底。如果說剛才上官瑾還因為怕受沐宛言算計而猶豫不決,那麼這會兒她就把這些顧慮全部拋到腦後了。
宮墨寒,這個像謎一樣的男人,定不會像表麵上那麼簡單,將來他必定會大有一番作為。上官瑾想著,自己一定要牢牢抓住他才行。
“我當然會去,隻不過我們便不必同行了。本小姐喜歡清淨。”
切,喜歡清淨那就不要去。
沐宛言忍不住在心裏翻給她無數白眼。
“那本王妃就先回去了。這些都是夫君命我準備的美容養顏的補品,讓我一定要給你帶過來,上官小姐可不要嫌棄才好。”
沐宛言說著便差小月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東都搬了出來。
“既是墨王送的我又怎會嫌棄?好了,本小姐累了,公主慢回。小桃,送客。”
不等沐宛言說完,上官瑾就已經開始趕人了。正好,沐宛言也不喜歡這裏。
出尚書府大門,沐宛言深吸了口氣:“好戲就要上演了,上官瑾,你可不要太期待哦!”
小月可完全不懂這其中的彎彎道道的,隻是心疼那些上好的補品。那可是王妃陪嫁裏麵最好的東西了,就這樣拱手送人實在是不甘。
看著小月皺了一路的臉,沐宛言隻覺得可愛至極。十幾歲的孩子果然還是孩童脾性。
詩詞歌賦大會,沐宛言詩詞不會,歌賦不會……她除了接生孩子和跆拳道就再沒有一技之長了。
待回到別苑安靜下來之後,沐宛言才開始為此事頭痛起來。
怎麼才能將上官瑾給徹底碾壓呢?
“昨個兒六皇子來看過您了,我看您沒醒就沒叫您……”
小月邊幫沐宛言鋪床邊和她閑聊,兩天沒下床。這床單都快被沐宛言給睡成豬窩了。
“六皇子……什麼?宮暮晨來了?”
正在神遊的沐宛言聽到宮暮晨來了立刻驚得站了起來,一不小心膝蓋碰到桌角,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不是來了,是來過了。”
如果沐宛言不是墨王妃,此刻的小月絕對會翻給她一個大白眼。
這個王妃絕對是假的,絕對是假的……
剛才在尚書府門口那個傾國傾城、千姿百態的絕色女子和現在這個捂著膝蓋慘叫的絕對不是一個人……
“回去了啊……”
沐宛言訕訕地又坐了下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襲來。
沒事裝什麼昏迷啊!本來想讓上官瑾擔的責任更大一些,誰知道反被她將了一軍不說,連宮暮晨也沒有見到……得不償失啊!
想到這裏沐宛言不禁又想到自己落水。宮暮晨是唯一一個見到自己被上官瑾按入水中的人,可為什麼連他也會任由上官瑾扭曲事實呢?
說到底,自己在他心裏也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