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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降噩耗

天啟九年,冬月十八,將軍府前門庭若市,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混著今年的第一場雪,落在了顧南卿的及笄禮上。

暘國女子的及笄禮上有一些特定的風俗,比如大禮上穿的衣服須得是母親親手做的,寓意著合合滿滿;跨散苦盆的時候需要父親挽著這才能一路順遂;三進香的時候,家中兄弟姊妹要端來無根水說好聽的話,不然就是不吉利。

若是定了親的姑娘,還需要未婚夫那邊送上良緣鎖,表示情緣已定。

嬤嬤老早就送來了衣服首飾,是件正紅色的宮裝,樣式普通,料子粗淺,顯然沒有花什麼心思。

但顧南卿也不慎在意,在她看來,今日不過就是一場告別會,待爹爹歸來,她便隨爹爹前去北疆,而這裏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坐在銅鏡麵前,為自己抹上胭脂、描好花鈿,就在起身去穿衣服時,窗外傳來了聲音。

“江州無人點燈,青山難老。”

熟悉的暗號傳來,顧南卿起身推開窗,冷風輕拂她額前碎發,窗外戴著金色鳳尾麵具的男人跪地奉上了一個包裹。

“這是?”

顧南卿看著包裹不解發問。

“大人,皇孫說,今日顧將軍歸府,他定是希望看到大人您最好的一麵。”

男人說完就消失了,這人是金羽衛中的一員,而金羽衛正是太子手中一股極為強大的暗衛力量,隻聽命於太子殿下和皇孫。

所以這些年就算顧南卿在這群暗衛裏有多出色,也無法真正地在其中發揮什麼統領的作用,但因為她成長的過於迅速,難以令人忽略,這才在其中奪得一點說話的權利。

顧南卿接過包裹,包裹上沾了不少雪花,這裏麵裝的好像是……衣服?

皇孫,腦海中那一抹落寞身影愈發清晰,心中某處又泛起莫名其妙的疼,就像是小時候被毒螞蟻咬了一口,雖然傷口不大,但卻有綿長而不可忽視的痛苦,總在不經意之間冒出來。

也不知皇孫這幾日身體可好些了?

罷了,不去想了,終歸是橋歸橋、路歸路。

她抬頭望天,天空中飄下許多雪花,有些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眨眼就消融了。

今日這般鵝毛大雪,也不知爹爹能否平安歸來。

大廳處人聲鼎沸,將軍夫人正在堂前招呼客人,她今日依舊穿了素色衣服,頭發用鬆木簪挽起來,懷裏揣著湯婆子。

忽然,有好事者高聲道:“葉家小姐當年也是雲京第一美人,若不是嫁給了顧逸風顧將軍,隻怕也不會落得半臉遮醜的下場,如今還要給這個忤逆不孝的女兒辦及笄禮,真是可惜又委屈呀。”

將軍夫人本名葉青嵐,是定遠侯府的孤女,曾經也是這雲京第一美人。

葉氏看著那說話的人但笑不語,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戶部侍郎薑昆,當年求娶她不成反被羞辱,今日看樣子是來故意找事的。

葉氏招了招手,她身邊的丫鬟瞬間端了茶壺到薑昆麵前。

“薑大人,請喝茶。”

薑昆輕蔑一笑,接過茶杯,繼續笑著高聲道:“葉青嵐,你當年但凡擦亮了眼睛,都不該去選顧逸風,他待你好嗎?待你好會讓你苦守將軍府這麼多年嗎?”

葉氏笑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薑大人,往事如塵煙,何必如此計較,困於往事,隻會給你徒增煩惱罷了。更何況,我夫君鎮守北疆,立下赫赫戰功,他所庇護的不止是將軍府,更是暘國萬千民眾,薑大人此話也就在將軍府說說就行了,若傳到別處去,豈不讓在北疆浴血殺敵的將士們寒心?”

方才還熱鬧的氛圍,忽然寂靜下來。

葉氏此言讓薑昆一時下不來台,他一介粗人,嘴皮子本來就不行,這話如果傳到聖上麵前,那他就完蛋了,於是隻好哼哧哼哧喝茶去了。

“大小姐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嘴,原本擁擠的大廳忽然安靜下來,人們更是自發從中間留出了一個道,有人探著頭朝院子裏看。

今日雪大,庭院的地麵上已默默積了一層薄霜,女子一身紅裙明媚熱烈,在光下泛著彩色的熒光,外披著一件金色的織錦鑲毛鬥篷,眼眸亮的驚人,眉間的鳳尾花肆意張揚,開的驕傲燦爛。

珠簾之下的容貌更是傾城,像是九天之上垂憐人間的神女,頭上挽了一個漂亮的發髻,幹練之餘更是瀟灑輕盈,鏤空飛鳳金步搖隨著她的步伐輕微晃動,她之璀璨,驚人芳華。

顧南卿看了一眼安排走流程的嬤嬤,嬤嬤這才反應過來,高聲道:“顧家大小姐來了。”

滿堂之人都驚豔顧南卿的容貌,有人驚呼出聲:“這哪兒是羅刹,明明就是天上的仙女,雲京上下還有誰能比她顧南卿好看?”

在座的都是人精,不知道看了多少個高門貴女的及笄禮了,可真美的讓人倒吸一口涼氣的還要屬她顧南卿。

可……自古形貌昳麗者易為人患。

女子貌美至此並不是什麼好事。

想到這裏,眾人不禁愕然,傳言有誤傳言有誤,怎麼就生的這麼標誌呢?可再一想,真是可惜。

葉青嵐也順著視線望過去,在看見顧南卿的衣裳時微微愣了一下,這衣服可不是她準備的,這料子像是南陽進貢的流光綢緞,聖上就賜給了寧王和太子,她身上這件……是哪家送的?

其他人瞅見了,隻當顧南卿受重視,身上衣服都貴重無比,這葉青嵐果然一如既往的菩薩心腸。

眾人的視線都彙聚到顧南卿的身上,隻見她朱唇輕啟,道:“嬤嬤,天色不早了,可以走流程了。”

她的話剛說完,嬤嬤就為難地看了看葉青嵐,有賓客好心道:“顧大小姐,顧將軍還沒回來呢?這過散苦盆可是需要親父攙扶的,不然不吉利。”

說完還擺了擺手示意不要這樣,顧南卿卻是不以為然,大片的雪花落在她肩上,她懷裏也不像是旁人一樣揣個湯婆子,空蕩蕩的,瞅著怪冷的。

葉青嵐也適時出聲道:“你父親還沒回來,怎麼這麼沒有禮數,自己過這個散苦盆可是散不了苦的。”

顧南卿心神不寧的很,隻覺得今日有些事要發生,眼看著時辰都到了父親還沒消息,這才按耐不住性子跑了出來準備快點結束及笄禮,去找父親。

她道:“南卿禮數一直不周到,莫要浪費什麼時間了,散苦散苦,若是真能散了苦,又哪兒有那麼多苦命的姑娘?父如母,母如父,這麼多年若不是娘親,南卿還不知道會活成什麼樣子呢,父親公務繁忙,不如就讓娘親帶著南卿一起過散苦盆?”

旁人聽了這話,隻當二人是母女情深,遂涕泗橫流激動不已,“這將軍夫人和小姐感情竟然好到這種地步了,看來真是傳言有誤!”

葉青嵐深深看了顧南卿一眼,把懷裏的湯婆子交給了身邊的丫鬟,道:“即是如此,那為娘就代替你父親了,隻望逸風回來可不要怪我。”

“父親怎會怪娘親?”顧南卿回道。

二人一來一往,倒是讓周圍人看不明白,嬤嬤適時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就開禮吧,上散苦盆咯!”

散苦盆是一個鴛鴦雙淨盆,半盆清水半盆大火,女子要由父親攙扶著從上麵跨過去,這幾步要走的踏踏實實才會有好寓意。

葉青嵐走過去,伸手去接顧南卿,可手剛伸出去,風就大了些。

鴛鴦雙淨盆中的火苗被吹得左右搖晃,方才還明朗的天忽的暗下來,落在人肩上的雪花也重了許多。

顧南卿心裏很慌,她回頭去看,將軍府黑色的大門緊閉。

不知為何,她很憂心父親。

父親一月前來信,說一定會回來參加她的及笄禮,但是這幾日卻音訊全無。

隻望是她想多了。

將軍府外,渾身是血的士兵縱馬而來,他看著掛著紅綢的將軍府大門,猛地勒緊韁繩,奔波數日的馬兒耗盡氣力,前腿踉蹌跪地,連帶著那士兵也摔倒在地。

門口的小廝哪裏看見過這種陣仗,急忙跑過來攙扶他,那士兵渾身的傷,衣服上的“顧”字被血浸染透了,不知是受了多重的傷,這一摔更是丟了半條命,隻見他扯著最後半口氣道:“倉槐事變、北疆大亂,將軍…將軍中伏,戰死了!!!”

話音剛落下,天空之中忽然閃過驚雷幾道!

遠處的黑衫少年郎提著禮品聞言一頓,眼裏滿是驚駭,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人,那人小心翼翼地道:“北疆大亂,太子謀逆,聖上派人將太子拿住,下了天牢。世子,該回了。”

少年郎別的沒問,隻抓住那人手腕:“顧大將軍戰死一事,母親可知曉?”

那人有些猶豫,吞吐道:“消息傳來時,王妃正準備去寺廟祈福,恰好碰上,王妃聽罷,心傷暈厥了……”

“唉!你們怎麼能讓母親知道!”少年郎一臉嫌惡,隨意丟掉手上的禮品,翻身上馬,朝寧王府的方向跑去。

屋內,顧南卿一陣心悸,於是撤回了手,也就在這時,門口的小廝跑了進來,跪地哭道:“夫人!北疆大亂,將軍……”

眾人紛紛側頭,有人好奇道:“將軍回來了?”

顧南卿心裏疼得更加厲害,不知為何,她心裏慌得緊。

那小廝悲憤道:“將軍戰死了!”

猶如一道驚雷劈下,眾人的臉上紛紛變了顏色,一向冷靜穩重的葉青嵐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夫人!”

丫鬟們急忙將葉青嵐扶住,求助般看向顧南卿,“大小姐!”

顧南卿雙眸含淚,她微微側頭,然後又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但此般情形之下,她隻得先安撫賓客。

“諸位,今日府上事變突然,南卿的及笄禮到此為止,諸位的好意將軍府都記著,來日必定登門酬謝。”

此話一出,眾人都散了場。

隻是難免有人道:“將軍府,沒了將軍,還叫將軍府嗎?”

“可憐可歎哦!”

顧南卿皺緊了眉頭,仿佛沒聽到這些話,她隻道:“將夫人扶回房間休息。”

說完這些,便踉蹌倒地。

“爹爹……這怎麼可能?”

忽然,門口突然衝進了一群佩刀的精兵,帶頭的冷漠男子拿出明黃色的聖旨道:“北疆大亂,顧大將軍戰死,知顧小姐心傷,本無意叨擾顧小姐的及笄禮。但太子通敵叛國恐和北疆此事有係,顧小姐又曾為皇孫伴讀,關係複雜,還煩請顧大小姐和我們走一趟。”

“太子通敵叛國?”顧南卿不解,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你說太子通敵叛國?”

“是。”男子言簡意賅,不容反駁。

雪下的越來越大,雲京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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