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世人
嘀嗒——
嘀嗒——
陰冷潮濕的洞穴裏,被鐵鏈綁在木樁上的少年耷拉著腦袋,他的大半個身子沒在水裏,冷透了。
身上值錢的首飾也被盡數拿去,隻留下盡數被汙水打濕的白色裏衣。
說是白色,可約莫隻能看到那麼一丁點白,其餘都被臭水染黑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如今卻哆嗦著身子,被困在這裏。
滿身榮光不複,隻有臟臭的泥水為伴。
墨祁羽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他緊抿著嘴,身子抖個不停。
唇齒間冒出幾句囈語,依稀可以聽清是“師傅”二字。
孤獨、寒冷、臟臭,還有循環不斷的滴水聲,嘀嗒……嘀嗒……嘀嗒。
這裏安靜的詭異。
門口,兩個看門的此刻正坐在地上喝酒。
“大哥,你說這錢財都拿了,為什麼不把裏麵這小子……”說罷,這個看門的獨眼龍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另一個胡子臉笑了,“你蠢啊,三當家的怪病需要一味藥引。”
“藥引?”獨眼龍撚起一顆花生米丟到嘴裏,歪了歪頭,砸吧了下嘴。
“是啊,這藥引啊……”胡子臉湊近獨眼龍,小聲道:“是人心。”
“啊!”
“人心!”獨眼龍驚道,隨後轉頭深深看了那水牢裏的少年。
嘖,可惜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們這群匪盜,雙手健全,為什麼不能自食其力?”這邊,薑音在跟著那紫衣男子走的時候,吐槽道。
顧南卿和公子靈走在他們身後,顧南卿忽然出聲道:“此人,並不可信。”
公子靈點了點頭,“薑音性情單純,恐遭人利用,閆虎山上的匪盜,並不是善類。”
“隻是這少年步履輕浮,麵色蒼白,像是久病,且他在說他自己是這閆虎山的匪盜時,眼神純淨,不像是覺得自己這個身份有什麼不好。”顧南卿補充道。
“卿卿。”公子靈忽然頓住腳步,拉住她。
顧南卿被迫停了下來,隻聽公子靈小聲道:“倘若今日是我出事,你會這般著急嗎?”
風過林梢,寂靜無聲。
顧南卿隻定定看著公子靈,隨後就感覺公子靈拉自己的那隻手微微鬆開了。
薑音跟在那紫衣公子身後,出聲道:“你們閆虎山上有幾個當家的?”
紫衣公子輕聲道:“三位,大哥名叫楚南,人送外號百草邪仙,二哥生來臉上就有一道疤,叫秦慢,性格有些剛硬,老三也就是我,我叫朝羽,身子骨太差了,在山上也不管什麼事兒。”
就在朝羽和薑音說話的間隙,二人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瀑布前。
薑音皺了皺眉頭,問:“朝羽,這可沒路了。”
朝羽笑:“不知姑娘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薑音回頭看了看公子靈和顧南卿,隻見公子靈緩緩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那我就信你一次。”薑音道。
朝羽轉身,看向公子靈和顧南卿,道:“閆虎山素來不喜外人,若是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隻怕大哥二哥會起疑心。”
公子靈道:“合適的理由?”
朝羽點了點頭,隨後回頭看向薑音,“我有一個好想法,隻是要委屈了你。”
薑音指了指自己,“委屈我?”
朝羽忽然低下頭,有些局促,道:“嗯。”
薑音看著麵前的少年,耳尖微紅,又聽他問:“因為恩公你救了我,所以朝羽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幫助恩公達成所願。”
“什…什麼?”薑音沒搞明白。
朝羽沒再說這個,而是抬手指著那瀑布道:“那瀑布之後是個山洞,穿過去就是了。”
顧南卿左右環視了一圈,入口隻有這一個嗎?
公子靈似乎是知道顧南卿想知道什麼,拍了拍顧南卿的肩膀,顧南卿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那斷崖。
斷崖?
四人就這樣穿過瀑布,剛踏進黑黢黢的山洞,四人的脖子上就被駕了刀。
顧南卿下意識抬手卻被身邊的公子靈摁住了手,公子靈搖了搖頭,顧南卿心領神會,剛抬起的手此刻也緩緩放下。
“什麼人?”
黑暗中看不清說話人的相貌,隻能聽個大概。
“混賬東西,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朝羽一改方才的文弱,嗬斥道。
那人聽到朝羽的聲音,立馬跪了下來,恭敬道:“三爺。”
其他三人聽罷,亦是跪地尊聲道:“三爺。”
朝羽斂了斂眸,甩了甩袖子道:“滾開。”
那領頭的麵露難色,道:“三爺,寨子裏不能進外人,被二爺知道我們這小命就不保了。”
朝羽冷嗤道:“外人?誰說他們是外人。”
隨後便見朝羽大手一攬,將薑音摟進懷裏,對著他們道:“這是我的未婚妻。”
薑音張大了嘴巴,微微愣住。
顧南卿此刻也目光下移,落在那些刀身上。
他們的身手不是尋常土匪,就憑剛剛那般情形,若是她再大意半分,隻怕……
那個帶頭的猶豫了片刻,然後便將頭低的更厲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伸出胳膊略帶歉意道:
“瞧我們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三爺您請。”
朝羽謙遜一笑,“沒事,辛苦各位了。”
“三爺說的哪裏話,就是望三爺別吝嗇那點好酒,也讓兄弟們沾沾喜氣。”
那帶頭的是個會來事兒的,見三爺是硬要帶這所謂的夫人回去,於是也就不再攔著。
隻是遠遠瞥了一眼顧南卿和公子靈道:“那那兩個是……”
“自然是音音的哥哥嫂嫂,音音要嫁我,她哥哥嫂嫂不放心跟來瞅一瞅,莫要讓人家覺得咱們閆虎山小家子氣。”
朝羽這話說的巧妙,那領頭瞬間領略了這其中的意思,急忙道:“是是是,三當家說的是。”
“隻是,二爺之前特意交代過,這上山來的都要好好搜羅一番,避免帶了些傷人和氣的東西來。”
朝羽點點頭:“那是自然。”
隨後顧南卿便看朝羽朝他們投來了目光。
哐當——是劍落地的聲音。
公子靈看著麵前的彪形大漢,擺了擺手:“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懂武,家中都是娘子主外。”
下一秒,就見兩個彪形大漢投來了鄙夷的目光,合著這貨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小白臉。
可這還沒完,那大漢竟然還伸出手來,隻不過剛伸出來,就被朝羽嗬斥道:“混賬東西,哥哥嫂嫂也是你們能碰的?”
彪形大漢們瞬間靜住,那領頭的又嘿嘿笑道:“三爺,這是規矩……”
“規矩?”
朝羽蒼白的臉上滿是不耐煩,“二哥說的話是規矩,我朝羽說的話就沒有用對嗎?”
“三爺,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領頭的隻覺得今個是沒看黃曆就出來輪值,竟然被三爺堵上,恐怖恐怖。
“我話……”眼瞅著朝羽要生氣,那領頭的頭更疼了。
“咳咳咳……”忽然,就看方才還意氣風發的三爺臉色煞白,捂著心口咳了起來。
這可把領頭的嚇壞了,“三……三。”三了個半天,也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還是薑音一把推開那領頭的,扶著朝羽,厲聲嗬斥道:“要是朝羽出了事,你們能擔待得了?”
領頭的急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又朝後招了招手,高聲道:“快放行。”
這三爺雖然在寨子裏話不多,可卻是大當家和二當家的心頭寶貝,這要是出了事兒,他都不敢想自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擋在顧南卿和公子靈麵前的彪形大漢這才退下。
顧南卿想著方才這一幕,覺得若是墨祁羽真被這裏的土匪捉了去,隻怕還不好脫身。
這洞口守衛森嚴,不是什麼常人能進來的。
隻願墨祁羽沒有在這裏。
就在顧南卿思索的時候,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搭上。
她垂眸一看,自己的黑衣上不偏不倚蓋著一縷白紗,不是公子靈還能是誰。
她剛伸手準備撥開,就見公子靈微微側頭輕聲道:“卿卿,即是夫妻,便要像一些。”
顧南卿抬起來的手終究還是放了下來,她想不明白,世間怎麼能有臉皮如此厚的人。
四人一路朝前走,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才出了洞。
剛出洞,就見一身量苗條的粉衣“女子”擋在路口。
朝羽裝了一路,終於在出洞不裝了,隻是一抬眼就看見那一抹淡粉色,猛地頓住腳步。
薑音還覺得奇怪,出聲問道:“這就到了嗎?”
歡飲落地,就見那粉衣“女子”微微轉過身,她麵帶薄紗,手拿折扇,麵向別人的那一麵上赫然用毛筆寫著幾個大字。
“狗吠世人。”公子靈挑了挑眉,緩緩補了一句:“有意思。”
粉衣“女子”笑而不語,隻是直直看著薑音,似乎要把她盯出個洞來。
又過了片刻,將目光落在了顧南卿身上,露出讚賞的目光,最後才看向朝羽。
才緩緩開口道:“怎麼,病的腦瓜子都不中用了?”
粉衣“女子”不說話也好,一說話就讓人覺得這聲音玷汙了她。
一個女子,聲音怎麼這麼粗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