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索羅城
人間春三月,最是雨水季節。
說著,這窗外雨勢就愈發大了。
公子靈回來以後,一直在昏睡著。
而顧南卿則日日夜夜衣不解帶的在他身邊照顧他,墨祁羽中途來了好幾次,提著好些補品。
他站在門口看顧南卿小心翼翼照顧著公子靈,那簾子隨風起伏,恰好蓋住公子靈的臉,朦朦朧朧,似真似幻。
其實,靈先生,著實來的奇怪。
這股異樣來的突然,令墨祁羽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慌張,下意識脫口而出:
“顧南卿。”
他輕聲喚她,顧南卿聞聲放下手中的藥碗,偏頭看他,挑了挑眉。
塗州的風景極好,春三月若是不下雨的時候,也可以稱得上一句人間天堂,足可以媲美南疆了。
二人撐著傘,尋了個僻靜的亭子,就這樣坐著。
四周風雨聲蕭蕭而下,似乎有風雨欲來之勢。
“北疆之行,你我耽擱頗多,原本兩個月的腳程,硬生生走成了四個月。”
墨祁羽輕聲道。
顧南卿眯了眯眼,道:“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靈先生縱然有大能,也不該拖延我們的進程。”
“還是說,這位靈先生是顧南卿你的故人?”
墨祁羽開門見山說出心中所想,亭子內的白紗隨風飛起搖晃,雨聲愈發大了。
顧南卿睫毛輕輕顫動,隨後勾了勾唇。
“世子爺,你在說笑。”
“公子靈於我,是難得的軍師,他之功用,在北疆將會一覽無餘。”
墨祁羽擺了擺手,他站起來,憑欄眺望:“滄軒閬苑內初遇,不過幾天的功夫,你就同我講,要帶上他。”
“你說他有大才,才在何處?這一路,若非他,你我早就到達北疆,何苦在這路上耽誤?”
墨祁羽的質問聲混著雨聲、雷聲,隨風落地,擲地有聲。
顧南卿垂眸未語,她隻緩緩站起來,走到墨祁羽身邊,與他並肩。
“還是說,你喜歡他。”
“他是誰?”
一聲驚雷劃過,顧南卿皺緊了眉頭。
“卿卿。”
就在這時,一人撐著白色油紙傘站在亭外,輕聲喚她。
墨祁羽透過縹緲的白色輕紗約莫看見了一個熟悉人影。
那人站在亭外,如平靜清水波動,不偏不倚,不喜不怒。
這種感覺……墨祁羽隱隱在哪裏見過。
顧南卿輕聲開口:“我曾為金羽衛,公子靈是我的至交好友、救命恩人。”
“東宮傾頹後,金羽為被解散,他便無處可去,加上早年的暗衛生活使得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隻能拘於滄軒閬苑苟延殘喘,這次相逢,實屬意外。”
“卿卿。”
白紗之外的人身姿踔厲,芝蘭玉樹一般的謫仙又喚了一句。
顧南卿看了一眼亭外,又道:“墨祁羽,你我將會是極好的夥伴、戰友。”
就在顧南卿即將離開時,墨祁羽抓住了她的衣袖。
“我隻是想要提醒你,並非心懷惡意。”
顧南卿順著他緊緊攥住的衣袖去看,心裏卻不願再討論這些事。
“若是公子靈來日真的做了什麼錯事,我一力承擔。”
“世子爺,您今日的提醒,南卿記下了。”
墨祁羽說到底還是寧王府的小世子,不管如何都和東宮相悖,此時此刻,要是讓他知曉公子靈就是墨塵翎,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她並非信不過墨祁羽,隻是,皇家之中的彎彎道道頗多,不是一個“信”字就可以。
她知曉,墨祁羽憂心的事情是什麼,這一路上,的確耽擱太久了。
她走出亭外,公子靈一身白衣站在角落,白衣勝雪,宛若誤入人間的世外仙。
顧南卿細細看,他鬢邊的白發愈發多了。
她伸手去拿靠在一邊的傘,公子靈走到她身邊,帶著歉意道:“隻是未曾想到,又添麻煩了。”
顧南卿並未理睬,她眉眼舒緩,看起來像是沒什麼在乎的,撐開傘,就這樣跑進大雨裏。
墨祁羽出來的時候,公子靈還在一旁站著,二人並肩而立,這般鮮少的機會,竟還能給兩人說話的功夫。
還是墨祁羽先彎腰開口,他正色道:“先生有疾,此去北疆,切莫珍重。”
公子靈會心一笑,“自然,勞煩世子爺掛心。”
雨勢漸小,二人一路相顧無言。
隻是都從彼此的眼裏看出了些別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的。
三人離開塗州的這天,陽光格外好。
拜別了婆婆後,就又馬不停蹄地踏上了去北疆的路。
這遭,公子靈也勉強可以騎馬,三人快馬加鞭就這樣一路疾馳來到了城外。
墨祁羽走在最前麵,看著那巨大的城門,心下駭然。
這便是北疆了。
他回頭去看顧南卿,顧南卿也在看那城門。
城門之上寫著三個字,索羅城。
這便是北疆六城之一了。
顧南卿走上前,墨祁羽本以為她要遞上通關玉蝶和禦賜信物,可未曾想到她隻乖乖站在那裏,便再無別的動作。
“顧南卿,你這是什麼意思?”
“為何不表明身份?”
墨祁羽翻身下馬,走到她的身邊低聲問她。
未等顧南卿解釋,公子靈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北疆六城自立為主,就算聖上親臨,他也不一定給你麵子,今個兒丟出信物,不見得是好事,若被有心之人惦記上了,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顧南卿點了點頭。
“且看看情況。”
這索羅城乃是顧南卿一行人到達的北疆六城的第一城,素以民風彪悍而聞名。
這不,三人剛進城門,就見街上人頭攢動,朝著一個方向湧去。
開店的把門關了,小攤小販也是把手上的活撂下跟著跑,老人拄著拐棍顫顫巍巍,婦人抱著孩子生怕被擠著,這一瞬間,街上還真沒有幾個人了。
“青天白日的,怎麼都朝那邊跑?”
墨祁羽不解,隨手拉住一個老大爺開口問道:“大爺。”
“哎!”
“你們這是準備去幹嘛呀?”
“看比賽,鬥獸場,比賽。”
大爺弓著背,可一雙眼睛卻是熠熠生輝,瞧見他們幾個人的衣服不像是本地的,好心道:“城主的鬥獸場,每天都有比賽,今個兒比的那可是熊瞎子,稀奇玩意兒,這還能下注,我從家裏偷偷拿了兩銅板,一會兒就丟進去。”
還小聲道:“上次哦,我還賺了幾十兩呢!”
說完就急忙忙邊那邊跑去了。
事出有異,三人均是跟了上去。
而塗州此刻,婆婆聽見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個白胡子老頭,腰間還掛了個葫蘆。
他開口就是:“我乃棋聖雪牙子,來此處尋我那寶貝徒弟!”
“我這兒可沒有你的徒弟。”
婆婆雖不知雪牙子是誰,可見他眉眼和藹,為人爽朗,遂多嘴問道:“你的徒弟是?”
雪牙子捋了捋拖地的白胡子,取下腰間葫蘆,猛灌一口酒:“不是什麼旁人,約莫叫什麼卿,什麼南,我這兒有畫像,你且看。”
婆婆隱隱決定這人和顧南卿脫不了幹係,遂看著雪牙子遞過來的畫像猶豫了片刻。
“怎麼,妹妹是想起什麼了?”
“你那徒弟可是自雲京而來,朝北疆去的?”
“是嘍!”
“叫顧南卿?”婆婆試探道。
與此同時,雪牙子手上的畫像哐當落地,花卷徐徐展開,裏麵的女子一身黑衣,手執軟劍,氣勢如虹。
不是顧南卿,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