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空氣潮濕又悶熱,即使是淩晨一點,也像個蒸籠。
我拖著行李箱,拿著結婚證對前台服務員說:「請幫我查韓東河的房號,我是他太太。」
服務員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絲同情,猶豫片刻後拿出領班房卡,帶著我去了108。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我愣住了。
無數隻螢火蟲像是被驚擾的精靈,從房間裏飛了出來,星星點點的,夢幻得有些不真實。
「啊!」
沙發上突然傳來尖叫,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女人猛地坐起,長發淩亂,滿臉驚恐。
我看著她的臉,心中咯噔一下。
下一秒,韓東河從地上坐起,想都沒想就一把抱住她,嘴裏不停地安撫:「夏天,別怕別怕,是我,我在這兒......」
「星星......星星沒有了......」女人指著螢火蟲,語無倫次地哭喊。
韓東河順著螢火蟲飛走的方向,轉頭看見了我。
我們目光對視,原以為他會有所解釋。可他隻是微微皺眉,極冷淡地說:「歐嘉寧,快點關門。」
我幾乎是無意識地關門,門板將無名指狠夾一下,瞬間青紫,鑽心地疼。
其實我知道夏天,因為韓東河的鎖骨上文著「SUMMER」。
每次夫妻親密時,他都很抗拒我去碰那塊皮膚,隻敷衍地說自己怕疼。
有次我問他:「你繼續這麼怕疼,為什麼要在鎖骨紋?是因為喜歡夏天嗎?」我和他在夏天戀愛結婚,以為他愛的是和我相遇的夏天。
「誰會不喜歡夏天呢?」他那時語焉不詳,眼神也充滿懷念。
不久後,我在家庭聚會上,偶然聽他表妹說起往事。
原來韓東河高中時,曾喜歡過班上轉學生,對方的名字就叫夏天。
夏天的父親是工程承包商,常年出差,所以夏天也跟著頻繁轉學,幾乎交不到朋友。她剛轉學那會兒,韓東河家裏出了大事,他父親酒駕撞死人,嚇得在家裏燒炭自殺,韓母整天隻知道哭,死者家屬也天天來家裏鬧。
人人都說韓東河是殺人犯的兒子,所以他在學校跟人打架,好勇鬥狠,成績也一落千丈。
是夏天結束了他荒唐混亂的人生。
韓東河因為夏天重新振作,以高分考上985大學。兩人約好畢業旅行,但夏天父親的工地突發事故死了人,夏天被父親連夜帶走,從此和韓東河失去聯係。
知道夏天的存在後,「SUMMER」文身對我而言,就異常諷刺了。
家宴結束後,我借著酒勁跟韓東河吵。
他從頭到尾都冷靜得可怕,仿佛隻有我一個人在發瘋。甚至在我用離婚逼他洗文身時,他也隻能冷淡地說:「歐嘉寧,你冷靜一點。」
說完,他便離家出走兩個月。
那段時間我幾乎瘋了,滿世界地找他。
做噩夢以為他出事,便光著腳衝去警局報案。半夜想起他又會忍不住地哭。每天都在拚命發消息,說我錯了,求他回來。
韓東河所有的家人朋友,都在指責我是個壞妻子。
兩個月後,他風塵仆仆地回來,鎖骨上的文身被肉色膠布蓋住。
我們彼此都欲蓋彌彰,刻意不提兩個月前的那次爭吵。他說尼泊爾徒步旅行的見聞,我去廚房裏煲新學的湯。
隻是偶爾間的死寂能讓我有片刻清醒,明白自以為是的愛情有多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