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忍耐
“嗨,也是巧合,夫子昨日突覺身體不適,所以便讓我們今日休息一天,我便趕忙回了來,就是想要親眼看看你有沒有事。”
“不語,你放心,這樣的苦日子很快就會過去了,我會好好的用功讀書,爭取考個狀元回來,讓你當個狀元夫人。”
許不語的手猛地收緊,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可少年的笑容幹淨,看向她的目光溫暖,俊秀的容貌上麵,全然都是對未來生活的向往。她忽而將呼吸重新放緩,扯出一個笑容來,沒有過多的言語。
“那個……”
“不語,你今天好生奇怪啊,你以前不都是喊我沛林哥嗎?今天一次都沒有喊,你不會是還在生我的氣吧?”
顏沛林將冰砸完,手腳麻利地取出一桶水,倒入旁邊裝衣服的大盆中。見許不語一直沒有開口,便有些失落地問道。
他自小同許不語一同長大,兩人感情深厚,知道不語落水,他心裏也很是焦急憂心,可是學院管教甚嚴,他一個普通學子,是沒有辦法私自出來的。
“哪有啊,不過是因為前兩日我落水,高燒過後便有些神智不清,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罷了,沛林哥,謝謝你的糕點。”
許不語揚起一抹微笑,在心裏記下少年的名字,連忙接過顏沛林手中的衣服,阻止他要幫忙洗衣服的舉動。
她不是以前的許不語,自然也不可能對這個沛林哥有什麼其他的感情,以後兩個人或許隻會越走越遠,她不能欠人家太多的人情。
再說這個沛林哥是個讀書人,天兒這麼冷,若是將他的手凍壞了,耽誤了他寫字可咋辦。
兩個人正在推脫間,便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呼喚的聲音。
許不語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過頭去,便看到一身肥肉的許寶龍氣喘籲籲的跑到了跟前。
許寶龍一雙被肉擠的細長的眼睛,斜著看了一眼站在許不語旁邊的顏沛林,又轉過頭看向許不語,翻了個白眼,嘴裏輕哼了一聲,“我娘說的可真對,許不語,你果然是個浪蕩的小賤人,才多大年紀,就知道背地裏偷漢子了,還不趕緊滾回家,家裏有人在等你呢。還有你啊顏沛林,你說你不好好地讀你的書,跑這裏來幹什麼。”
“你說誰是小賤人?誰是浪蕩貨?”
許不語捏著手指,目光如火地瞪著許寶龍,從旁邊撿起剛剛砸冰的棍子,使勁朝著許寶龍扔了過去。
也不知是許不語太過於氣憤,瘦弱的她,居然將棍子扔出去很遠,直直地砸上了許寶龍的腦門。
隻聽得“砰”的一聲,隨著棍子落地,許寶龍大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有鮮血從他頭上留了下來。
“不語,你……”
顏沛林吃驚地望向許不語,俊秀的臉上滿是驚訝,許不語一向都是溫軟的脾氣,十幾年來,他何曾見過她生氣。
“我忍你很久了,小賤人是吧,再給我喊一遍試試。”
許不語沒有理顏沛林,走了幾步到了許寶龍跟前,拾起棍子放在手中,敲擊著自己的手心,目光冷然地看著地上抱著頭疼的打滾的許寶龍。
“你就是小賤人,小賤人,你敢打我,我讓我娘打死你。”
“你信不信,你再喊一遍,我現在先用棍子砸死你。”
陰沉著臉,許不語沒有猶豫,直接一棍子又打在許寶龍的腿上。
一棍子用了大力氣,許不語都覺得自己手都麻了,許寶龍“嗷”的一聲哭了起來,鬆開捂著額頭的手去摸腿,額頭上的血流在臉上,讓他顯得很是可憐和狼狽。
“小賤人。”
“砰”
“小賤人”
“砰”
……
“別打了,別打了。”
許寶龍在地上疼的蜷縮著,棍子打在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手軟,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向許不語,許不語的麵目冷厲,完全不像是平常那樣好欺負的模樣,眼神陰冷的像是要殺人一般。
“還喊不喊。”
許不語將棍子在地上重重地敲擊一聲,大聲地嗬斥道。
“不……我不喊了。”
知道今天的許不語和以往完全不同,許寶龍連忙討饒。
“還不趕緊給我起來,你還想讓我扶你起來啊。”
許寶龍在許不語的嗬斥下,乖乖地站了起來,縮在一邊不敢動彈。
看完這一幕的顏沛林,眉頭皺得死緊,他頗為不讚同的道:“不語,他畢竟是你弟弟,你這麼做未免太狠了一些。”
而且,許不語打了許寶龍,許寶龍回家之後,若是和他娘告了狀,那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我這是在教他做人,算了,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你趕緊回家去吧……”
許不語別開頭,不願意和顏沛林多說。
顏沛林張了張嘴,可是一看到許不語沒有表情的臉,又將話給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許不語為什麼性子有這麼天翻地覆的變化,難道都是因為前幾日的落水?
顏沛林心裏突然覺得很是別扭,這樣的許不語,完完全全讓他感到無比的陌生,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不語,見她始終不曾看自己,便歎了口氣,帶著擔憂和疑惑離開了河邊。
待顏沛林走後,許不語心裏鬆了口氣,她實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和這個少年相處,還不如趕緊讓他離開。
將棍子收回手中,許不語看著麵前的許寶龍,露出一抹冷笑。
“知道回家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嗎?”
許寶龍剛剛就是被許不語突然的表現給打蒙了,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這會兒功夫,他已經完全反應過來,又見顏沛林走遠,頓時表情變得凶狠起來,“你敢打我,我要去告訴我爹我娘,讓他們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小賤人,還有你那個窩囊廢娘。”
說完拔腿就要往家跑,許不語眼疾手快,一棍子敲在許寶龍的腿彎上,許寶龍被打,直接撲到地上,笨重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地上塵土飛揚。
許不語伸出手在麵前扇了扇,看著摔的太重,痛苦的動彈不得的許寶龍,眉眼裏有邪氣氤氳。
“哎呀,你看看,多可憐,姐姐不過就是想要跟你說幾句話,你說你跑什麼跑呢?”
說完一腳踏在許寶龍的背上,將想要掙紮著起來的許寶龍,又給踩了下去,許不語眼睛眯起,忽而嘴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許不語,那天我推你下河咋就沒有淹死你呢……”
掙紮著的許寶龍,朝外吐了一口唾沫,頗為惡毒地說道。
“你說什麼?”
許不語嘴角的笑容僵住,腳下漸漸用力。
這人心真是讓人心驚,她原本以為原來的許不語是自己不小心落水,沒想到居然會是被許寶龍給推下去的。
他才是個六七歲的孩子,怎麼可以這麼狠毒,許不語是招他還是惹他了,他這麼對待許不語,居然想要了她的命。
“我說那天就應該淹死你的,呸,你的賤命太硬了,早知道我應該等你徹底斷氣再走的,放開我,快放開我,你給我等著,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許不語,你就是個小賤人,和你那個該死的娘一樣,都是災星,你爹就是被你們母女兩個災星克死的,像你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活在世上……”
許寶龍嘴裏罵罵咧咧的,猙獰的小臉兒帶著血跡,讓他完全不像是個幼童,反而像是惡魔一般。
“好,很好,原本我還想隻是小小的教訓你一下,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對啊,她受夠了,前世慘死,重生而來,她的心裏都是仇恨,可偏偏還是有這些臭蟲來擾她,煩她,欺她,辱她,她不想忍了,她要變強,變狠,變得毒辣……
恨意怒替意在身體裏叫囂著,突然,許不語隻覺得腦海中仿佛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回響:“殺了他,殺了他……”
殺意從身體深處傳來,許不語的眼睛一瞬間變的漆黑。
“唉,姐姐真的很怕很怕啊,你要是跑回家和二嬸二叔告了狀,那我還有我娘,估計就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用手撫了撫自己的唇,許不語語音低微地說道,四周北風呼嘯,天寒地凍中,沒有一個人影。
“那你還不趕緊把我放了,放開我……”
許寶龍拚命地扭動著身體,可他畢竟年齡小,被許不語踩在下麵,死活掙紮不出來。
“因為害怕,所以不能讓你有告狀的機會啊,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割了你的舌頭吧……”
許不語眼睛眨了眨,低下頭笑著說道,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裏,仿佛帶著無盡的黑暗與陰鬱……
*
窗外是風清日冷,負手而立的祁言蹊,閉目靜靜地站在窗邊,修長的身體,冷峻的眉目,周身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大哥。”
推門進來的左景風,臉上掛著笑容,三步並作兩步地到了祁言蹊的背後。
祁言蹊轉過身來,眼裏有精光閃過,開口問道:“可是有失蹤人口的消息?”
“對啊,大哥,你可知道,這次來認屍的人是誰?”
左景風表情很是微妙,一雙丹鳳眼瞪大,顯得莫名的有些孩子氣。
祁言蹊沒有回答,他知道左景風的脾氣,果然,見他沒反應,左景風拍了拍手,繼續開口說道。
“嗨,居然是京城第一玉商,段朗啊,他說他要來看看,無頭男屍是不是他的三兒子,沒想到啊沒想到,那男屍真的是他的三兒子段雨仲,現在他正在停屍房裏哭呢。”
“走,我們去見見段老板。”
祁言蹊轉了轉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不變地說道。
*
許家。
王杏摟著滿臉是血的許寶龍,哭的撕心裂肺,她的懷中,許寶龍猛烈地掙紮著,眼淚順著臉上的鮮血流下來,顯得無比的可憐。
許寶龍張大的口中,隻看到一片血紅,劇痛加上無邊的恐懼,他喉嚨中不停地發出破碎般的叫聲,卻始終不能夠說出一個完整的語音來。
“哪個殺千刀幹的,是哪個混蛋傷的我兒子……”
張桂花一臉驚恐地站在一邊,她還沒有從媒婆上門的事情中緩過神來,便看到不語扶著滿臉是血的寶龍回了家。
“這這這……哎呀,你看看我今兒個來的也是不巧了,那我還是先回去了,對了,許大家的,我給你說的事兒,你可別忘了好好的考慮考慮啊,不然錯過了這次,上哪裏再找這麼好的事兒去了。”
劉媒婆用手帕擦了擦自己腦門壓根沒有的汗,眼角瞥了一眼地上哭天抹地的王杏,心裏暗暗覺得倒黴。
這許二家的,昨兒個傍晚讓自己給打聽打聽可否給自己的侄女找個合適的人家,正巧孫老爺托自己給他找個姨娘,這兩件事湊到一起,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嗎。
想到孫老爺許諾自己的豐厚報酬,劉媒婆一大早便到了許家,可這王杏家裏偏偏又出了事,也不知她這趟差事還辦不辦得成。
“這……”
“娘,你在這裏守著,我出去送送客人。”
許不語拉住準備走開的張桂花,低垂下眉眼,乖巧地說道。
張桂花沒有多想,家裏如今亂成一團,她也不好走開,便吩咐道:“那你替娘送送劉媒婆。”
許不語跟著劉媒婆出了院門,任由著這個女人上下打量著自己。
“瘦了點,小了點,模樣隻能算是清秀,呲呲,不過呀,碰到我,那是你命好,孫老爺家財萬貫,你要是進了門當了十九姨娘,那以後可是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哪。”
劉媒婆甩著帕子笑著說道,粗啞的嗓門中,滿是得意。
“那孫老爺年紀多大了?我這今年才十三歲……相差太大了總是不好吧。”
許不語低垂著頭,將眼底的陰鬱掩蓋住,一副老實怯弱的模樣。
劉媒婆鄙視地看了一眼許不語,見她一副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麵的模樣,便覺得打心裏不耐煩。
可是她還指望著說成這樁親事,去孫家領報酬,隻得將心裏的不耐煩放下,不甚在意地道:
“孫老爺今年才六十又六歲,正是大好的年紀呢,年紀差得多有啥關係,年紀大了不是知道疼人嗎,你一個小姑娘知道啥,我劉媒婆做媒這麼多年,還能騙你不成。”
孫家老爺那可是富貴人,雖說年紀是大了一些,可是人家家裏有錢啊。
劉媒婆眼睛轉了轉,滿是脂粉的臉上浮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那孫老爺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能有男人的能力嗎?
她將手帕放在嘴邊咳了兩聲,反正又不是她嫁,她管這些事兒作甚。
“哎喲,我可告訴你,想要嫁給孫老爺的人那是多了去了,若不是有我牽線作媒,這樣的好事能落在你身上?”
許不語猛地捏緊拳頭,六十又六,還正大好年紀,比她大了五十三歲,都能當她爺爺了,還說什麼好親事,這些人,難道是把她們娘倆當傻子不成?
她剛回家的時候,從娘口中知道這劉媒婆是二嬸介紹來的,就知道壓根沒有什麼好事。
“這麼好的條件,你幹嘛不自己嫁過去。”
許不語抬頭,冷笑著望向劉媒婆,她的目光冷厲,蒼白的臉上,黑漆漆的眼珠顯得莫名的滲人,劉媒婆被她身上的陰鬱氣息驚的一愣,反應過來之後便是惱羞成怒。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旁人都求著讓我說媒,我給你說媒那是你的福氣……”
“滾……你這樣的福氣我不需要,我告訴你,我不嫁人,你若再敢來,來一次我打你一次。”
掂了掂手中剛才出門時順的棍子,許不語用棍子指向劉媒婆,目光裏都是狠厲。
劉媒婆猛地往後退了兩步,怒氣衝衝地罵道:“你這作死的貨,好好好,你不嫁我還不樂意做你的媒了呢,告訴王杏,這媒我不做了,讓她明日趕緊將那十兩預定的銀子還出來,不然的話,我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眼瞧著那鮮豔的背影走遠,許不語將棍子“砰”地一聲砸在地上,想到家裏雞飛狗跳的情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一切,還隻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