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消失
雲娘的屍體掛在臥室的房梁上,她的身上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
“三少夫人說她餓了,讓我去廚房給她熬碗燕窩粥來,自從三少爺出事之後,三少夫人一直沒有食欲,這一次她主動開口要吃的,我忙去廚房給她準備,哪裏想到,就這麼一盞茶的工夫,她就想不開了呢……”
杏兒臉色煞白,渾身顫抖地闡述著剛剛的事情,她的眼睛絲毫不敢抬頭往上看,隻是盯著自己的腳麵。
許不語緊緊地皺著眉頭,打量著臥室的四周。
房間布置的很是淡雅,像極了雲娘清秀雅麗的外貌,可是許不語卻覺得哪裏不對勁的樣子。
祁言蹊命人將雲娘的屍體放了下來,段雨恩看著地上的屍體,臉上都是怒意,“是她,肯定是她害了父親,她這是畏罪自殺。”
“大哥,三嫂不是那樣的人……”
段雨煙在一旁有些弱弱地開口,她看著地上沒有了呼吸的雲娘,眉目裏都是悲哀。
“昨夜她見了父親,還和他有了爭吵,現在她又上吊自盡了,難道還不能證明她就是凶手嗎?”
“大哥……”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特別的味道?”
左景風吸了吸鼻子,皺著眉有些疑惑地問道。祁言蹊看向左景風,臉色頓時一變,他知道左景風的嗅覺一向靈敏於常人,慌忙問道:“什麼特別的味道?”
“臭味,腐臭味。”
吸著鼻子四下探索,左景風最後停在臥室的床前,“就是這裏。”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床,臉上的神情篤定,祁言蹊沒有猶豫,直接招手示意左景風,將床好好的檢查一番。
“大哥,這床板下麵有個洞。”
翻開床板之後,左景風欣喜地說道。
就在左景風順著洞下去查看的同時,許不語覺得自己心裏的不適感越來越重。
她四下看了一眼臥室,並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既然不是臥室的問題,難道是屍體?
許不語有些疑惑地想,走了幾步,靠近了屍體。
雲娘臉上的妝容精致,仿佛是一心赴死,所以特意給自己化了一個完美的妝容。
可是這妝容實在是太過於完美,反而顯得虛假,就好像……許不語皺了皺眉,就好像是一個人偶,被別人給刻意畫成這個樣子的。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然後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雲娘的妝容。
她在前世時,有一個玩伴自小一起長大,後來不幸因病去世,她去吊唁時,看到玩伴臉上的妝容,就是這個模樣。
這分明是人死之後化到臉上的,活人化妝,會根據臉色來上胭脂水粉,可人死之後,臉色自然會發生變化,所以胭脂水粉上的顏色會重許多。
許不語總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麼從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雲娘臉上的妝容,實在是太白了。
“大人……”
許不語有些遲疑地喚道,她所做出的判斷,也不過都隻是她自己的猜測罷了。祁言蹊看了一眼她,便命手下人將房間裏的人都清了出去,隻留下了六扇門裏的人。
“怎麼了?”
等房間裏都是自己人的時候,祁言蹊才開口問道。
“大人,我懷疑,雲娘也是被人害死的,她不是剛死。”
祁言蹊的神情一怔,往徐雲娘的屍體上看去。
沒等他開口,旁邊的仵作便上前檢驗,片刻後,仵作回道:“大人,屍體死亡時間估計有幾個時辰了,的的確確不是剛剛死亡。”
聽到仵作的話,祁言蹊的眉頭皺起,他低頭看著徐雲娘的屍體,腦海裏隻覺得一片混沌。
段雨仲,段朗,如今是徐雲娘,這背後到底是誰在下殺手?
“咦?這屍體的心臟是不是在動?老了老了,居然都產生幻覺了不成。”
仵作揉了揉眼,從地上站了起來,沒有將剛剛一瞥之下看到的場景放在心裏。
許不語卻和祁言蹊兩人對望了一眼,都是一臉凝重的神情。
待祁言蹊摒退房間裏其餘的人之後,許不語直接扯開雲娘身上的衣服,將右手放在她的左胸口。
果然,不一會兒,她的手腕便開始發燙,像是在河邊發生的那一幕一樣,黑色的蟲子從心臟裏爬了出來,隻見地上,雲娘的屍體慢慢的發生了變化。
“是杏兒……”
許不語驚訝地看著發生變化後的屍體,然後瞪大眼睛看向祁言蹊。
祁言蹊的神色冷厲下來,忙開口喚道:“來人,把剛剛那個叫杏兒的丫鬟給我抓起來。”
不過這一會兒的工夫,剛剛還在怯弱哭訴的少女,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在這個段家,沒有了這個人一般。
“地上的是杏兒,那剛剛的那個,是我三嫂?這怎麼可能?”
段雨煙臉上都是驚恐的神情,看著地上的屍體,語氣裏都是不相信。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祁大人是如何發現這屍體居然會是杏兒的?”
段雨恩同樣是一臉的驚疑,隻是他畢竟是見慣風雨的人,此時縱然心裏是驚濤駭浪,可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那屍體上突然爬出了一隻蟲子,然後就發生了變化。”
祁言蹊指著地上已經死了的黑色蟲子,語氣裏沒有起伏地回道。
段雨恩看了一眼那隻通體漆黑的蟲子,臉色微變,然後搖了搖頭道:“這真是太奇怪了,雲娘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會這樣的邪術……”
許不語站在祁言蹊的身邊,默默地低頭,不讓自己露出什麼特殊的地方。
“大哥,有情況。”
床下傳來左景風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便見左景風率先翻身上了地麵,他的臉色,鐵青的厲害,手裏還提著一個黑色的包裹。
將黑色包裹放在地上之後,他又將手伸了進去,一個纖細的身體被抱了出來,左景風的外裳包在她的身體之上。
黑色的長發裹住了那人的麵部,看不清那人到底是何模樣,可是祁言蹊對那個身影實在是太過於熟悉,當即臉色大變,口裏呼喚出一個名字:“綰月。”
秋綰月被左景風抱在懷裏,祁言蹊忙過去將她給接了過來,將秋綰月覆蓋在麵部的長發分開之後,祁言蹊一看之下,簡直快要驚呼出聲。
這還能算是一張完整的臉嗎,秋綰月往日那溫婉柔美的容顏,此時滿滿的都是刀疤,完全看不到往日裏的半分模樣,懷裏的身軀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了分量。
如若不是秋綰月還有微弱的呼吸,祁言蹊簡直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早就已經死了。
“綰月,綰月……”
祁言蹊的語音顫抖,眼圈發紅,抱著秋綰月的雙手收緊,昔日裏兩人相處的情景在腦海裏不斷浮現,祁言蹊不願意接受,這樣殘忍的現實真正發生在眼前。
“大哥,你不要這樣,綰月姐她現在最需要的是趕緊找個大夫診治。”
“去,趕緊去啊,將所有的大夫都給我找來……”
祁言蹊大吼,聲音裏有撕裂的破碎音,他垂目看著懷中呼吸微弱的秋綰月,心裏不住地祈禱她千萬不要有事。
大夫為秋綰月診治的間隙,左景風將那個從地下拿上來的黑色包裹打開,一個男人的頭顱露了出來,段雨煙看到頭顱,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尖叫,“三哥。”
“三弟……”
包裹裏的頭顱儼然便是段雨仲。
他的雙眼瞪得很大,麵部表情還維持著驚恐的模樣,隻是因為死亡時間有一段時期,頭顱已經有了輕微的腐爛氣息,幸而這是冬天,不然這樣一顆腐爛了的頭顱,早就是已經生了蛆蟲了。
“我找到綰月姐的時候,她手腳被綁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懷裏放著這顆頭顱……”
左景風看著祁言蹊,心裏覺得無比的荒謬。
段雨仲的屍體在河裏出現的時候,身上穿著的是秋綰月的衣服,如今秋綰月又是在段雨仲的臥室床下麵找到,懷裏居然還抱著段雨仲的頭顱,這到底是什麼混亂的事情。
祁言蹊的臉色很是難看,他這般聰明的人,自然會想到很多可能,隻不過現在事情都擺在眼前,容不得他放任自己的情緒。
“傳我命令,找畫師畫出徐雲娘的畫像來,全城戒嚴,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揪出來。”
“是。”
左景風聽著祁言蹊帶著明顯怒意的命令,渾身一激靈。大哥向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一次綰月姐的事情,實在是惹到了他的逆鱗。
段家三條人命的事情,隨著徐雲娘的失蹤劃上了句點,祁言蹊垂眸站在窗邊,神色裏都是陰鬱。
“大人覺得,徐雲娘是做了這一切的凶手嗎?”
旁邊沉默了很久的許不語,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是非非,隻有抓到了人才清楚。”
揉了揉眉心,祁言蹊有些疲憊地回道。
從段家回來兩日了,這兩日,他出動了六扇門所有的人力,幾乎快要將整個京城給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出什麼可疑的人來。
祁言蹊心裏很清楚,徐雲娘若真的是凶手,那麼自然有能夠不被他們找到的能力,那通體漆黑的黑色蟲子,能夠幻化人的形態,京城這麼多人,徐雲娘幻化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
秋家內院,床上的女人,目光呆滯地盯著上方的緯帳,臉上的皮膚被白布包裹住,放在被子上的兩隻手,上麵敷了藥膏,可還是能看的出來,那雙手上,全都是形狀可怖的傷口。
秋夫人看著以前溫柔懂事的女兒,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心裏淒苦到了極點,一雙眼睛早就哭的紅腫,她端著碗,將勺子放在秋綰月的嘴邊,輕聲細語地哄道:“月兒,你就吃一口好不好。”
可床上的秋綰月卻連動都不動,目光仍是直愣愣的模樣。
秋夫人心裏實在是疼得厲害,隻覺得喉嚨裏噎的難受,將碗放在一邊的桌上,抹著眼淚慌忙出了房間。
“還是不肯吃飯?”
兵部尚書秋季緒皺著眉,圓潤的五官上,全都是愁緒。
“老爺,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啊,大夫說她傷勢很重,又長久未曾進食,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可是現在她滴水不盡,我……我真怕她撐不下去啊……嗚嗚……”
秋夫人說著說著便用帕子捂住嘴,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現在這是想一心尋死嗎?啊?我的臉麵都被她丟盡了,她還不吃不喝……”
“若不是你不同意她和那段三郎的婚事,她那麼乖巧的孩子,如何會想到私奔這一條不歸路,可憐我的月兒,居然會遇到這樣殘忍的事……”
“你是糊塗了不成,她可是早就和祁家定了娃娃親,言蹊那個孩子,如果不是一直為了等她,何至於到了現在都沒有成婚,身邊更是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
“你明明知道,月兒她壓根就不喜歡言蹊……”
“夠了,她喜歡誰?段雨仲嗎?那就是一個窩囊廢負心漢,他口口聲聲說喜歡綰月,為何又娶了夫人,既然已經娶了別人,就不應該再招惹綰月,做出私奔這樣的事情,被自己的夫人發現,然後害了自己也害了綰月。
“綰月她為了一個這樣的男人,居然欺騙自己的父母,偽裝自己被采花大盜帶走的事情,毀壞自己的名聲,讓父母為她擔驚受怕,這樣的女兒,我寧願沒有。”
秋季緒氣得一拳捶向門框,臉色變得越發的陰沉。
“事情已經成了現在這樣,我們要如何跟祁家交代,罷了,罷了,合該做不成兒女親家,我們主動提出退婚的事情,還能在祁家麵前落個好印象,省得人家不好意思提隻能夠幹憋著。”
“不……我不同意退婚的事,以前女兒那般求你你不願意,現在女兒成了這個樣子,如果和祁家退了親,那她以後可要如何是好啊。”
秋夫人拉住轉身要走的秋季緒,臉上都是哀求的神色。
“她做出了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得到這樣的下場,那就要她自己承受,我和祁林生多年好友,絕不能用這樣的交情來讓人家為難。”
秋季緒扯開自己的袖子,神色陰沉地離開了原地。
房間裏,秋綰月呆滯的眼睛動了動,有淚從眼睛裏滑落,她閉上眼,不願意再去回想這幾天噩夢一樣的經曆……
*
“你太衝動了……”
黑紗遮麵的女人,整個身體被籠罩在黑色的鬥篷之中,目光冷冷地盯著對麵的徐雲娘,語氣裏都是對她的不滿。
“衝動……哈哈,我恨不得整個段家都死光了才好,若不是六扇門的人懷疑上了我,居然私底下偷偷的打聽我的來曆,我也不會這麼倉促地就收手離開……”
“我早就說過,天底下的男子都是薄情負心的人,可你偏不信,居然想要找什麼真愛,這次你可死心了。”
徐雲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臉上露出又恨又怨的神情來。
“是我太天真了,隻是因為段雨仲的一次相救,就巴巴地進了段家,我還以為,隻要日久相處,就能得到他的心,哪裏想到,就算是我下藥和他做了夫妻,成功地嫁給了他,可他的心還是在那個女人的身上,我肚子裏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我那麼拚命地求他,甚至跪在地上求他,他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摸著自己的肚子,徐雲娘眼睛裏麵都是恨,所以知道他和秋綰月要私奔的事情之後,她才會恨意殺意一起襲身,直接殺死了段雨仲,將秋綰月給囚禁了起來,讓她看著段雨仲的頭顱,日日夜夜地折磨著她。
“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要得到……”
徐雲娘舔了舔唇,美麗的容顏變得陰冷起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忽而大笑出聲,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劇烈地咳了起來,臉上被淚水打濕,有種別樣的淒美感。
“何必呢……唉……”
歎了口氣,黑衣黑麵的女人目光變得有些憐憫起來,“跟我回去吧,這裏畢竟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這裏的人心太複雜了……”
“幹娘,段朗死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傷心嗎?”
緩過神來的徐雲娘看向黑衣女子,神色有些癡癡地說道。
“他是死是活,從他背叛我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和我無關了,這裏的事情都和我們沒有關係了,雲娘,和我離開吧。”
“幹娘,你說我們多悲哀,居然會栽到了他們父子的頭上……”
徐雲娘想到昨夜段朗說的話,心裏都是可笑,那個男人,當初為了錢財放棄了幹娘娶了一個世家小姐,居然還妄想著自己能夠再見幹娘一麵。
真是可笑,段家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她殺了那個負心漢,也算是給幹娘報了仇。
“人都死了,這些都忘了吧……”
徐雲娘回過頭看了一眼後麵的京城,眼裏閃過很多情緒,最後還是歸於平靜。
夕陽下,兩人駕馬離開的背影蕭瑟,隻不過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她們的身後,一隊人馬跟了過來,為首的人擺了擺手,人群慢慢包圍了徐雲娘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