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抬頭,便看見一身威嚴肅穆的侯府太太,正冷臉盯著她,旁邊還站著唇角的娘,亦是鼻孔朝天對著她,明顯幸災樂。
她知道今天來者不善,故而也有了心理準備。
便跪在地上請饒:“太太恕罪!奴婢自被太太調撥到世子爺的院裏伺候,時時刻刻不敢忘懷夫人的恩德,日日盡心伺候,生怕自己有照顧不到的地方,謙恭謹慎,萬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奴婢實在不知,夫人這話從何說起。”
坐在上首的侯府太太秦氏,垂眼居高臨下打量著她。
玉棠著一身素淨的青綠色綢布衣裙,樣子並不花哨,一頭烏黑青絲單單用銀釵簪著。
中規中矩的打扮,並不招搖惹眼,隻是那張臉也太豔麗了些。
太太聽了她這番掏肝刮膽的剖白,心裏的怒氣倒是消了大半。
開口的語氣也沒有剛剛那般冷硬:“既如此,你昨日為何光天化日便勾搭爺們?”
果然是為了昨天的事情。
玉棠也是急中生智,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淚痕:“太太真是冤枉了奴婢,昨兒奴婢也不知道世子爺是怎麼了,隻拉著奴婢一個勁兒地喊著玉兒......奴婢惶恐,原也勸過世子爺,可爺像是魔怔了,什麼都聽不進去。”
秦氏臉色一鬆,明顯也想到了剛剛才被壞了心事的楊玉安。
玉棠又含淚看向侯府太太,咬唇道:“太太明鑒,奴婢自知此事沒攔住世子爺,是奴婢的錯,奴婢甘願受罰,但是奴婢發誓,奴婢隻想要盡心盡力伺候爺,報答太太的恩德,絕無勾搭帶壞了爺的心思。”
“奴婢是真心實意想要世子爺好,想侯府好的,隻求太太憐惜,他日世子夫人進門,放奴婢出門,從此走得遠遠的,絕不打擾世子爺和新夫人。”
總算是把這番話說出來了,玉棠雖然表麵恭順,心裏卻是十足緊張,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秦氏。
聽了她這番話,秦氏卻沒有急著變態,神色難辨地說了一句:“我原也是念在你還算老實本分,待世子妃進門,再給你抬個姨娘的。”
玉棠深知這話裏水分很深,甚至更多的是試探。
忙惶恐道:“夫人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出身卑賤,不敢想姨娘的位分,也沒有這樣的福氣。”
秦氏緊緊凝視著她:“如此,你不覺得委屈?”
玉棠兩手放在頭頂,恭恭敬敬給秦氏磕了個頭,才抬眼,目光坦然澄澈地看著對方。
“回太太的話,奴婢不委屈,能有幸被太太選中伺候世子爺一場,為太太分憂,便是奴婢莫大的榮幸。”
她神色坦然從容,沒有半點扭捏作態,倒是讓秦氏信了七八分。
秦氏原本冷銳的眼神逐漸平緩,神色也柔和幾分。
“好孩子,倒是我誤會你了。”秦氏歎息一聲,使眼色讓後麵的桂嬤嬤扶著玉棠起來:“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心。”
秦氏接過身邊人遞上的茶盞,眉眼舒展開,聲音淡淡道:“過兩日世子壽辰,府上會為他辦個宴會,屆時京都各府上的千金貴女都會來府上,你且幫襯著操持,免得出了紕漏。”
“若是在世子夫人進門之前出了什麼難聽的話,你這臉麵和性命可就都顧不住了!”
玉棠立刻恭敬應是,待秦氏又問了兩句謝容錦近日的生活起居,這才從上房退出來。
她後背已經是起了一層的冷汗。
今日若不是自己機智應對,又確實沒有存著任何不正之心,隻怕難以脫身。
如此,她更加堅定了離開的心思。
雖然太太沒有應允要放她離開,但是到底也沒有拒絕,那就是有很大機會的。
轉眼便到了謝容錦壽宴這日。
府上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各府都受了請帖,前來拜會得人絡繹不絕,侯府門前人流不息,馬車排了長長一條街。
一輛低調的馬車緩緩駛到門口停下,纖纖素手撩開簾子,緊接著一道嫋嫋倩影從馬車上下來。
女子一身素白衣裙出塵不染,頭上簡單挽了個流雲髻,別一支溫潤精巧的白玉蘭花簪,鬢角兩縷長發散落下,更襯得一張精致嬌豔的臉多了幾分風流韻味,柔弱嬌憐。
眾人認出來者的身份,眼神都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京城誰人不知尚書府小姐楊玉安與侯府世子謝容錦青梅竹馬,當初楊姑娘與丞相府嫡長子定親,謝世子還狠狠大鬧了一場。
如今丞相府滿門獲罪,楊家第一時間去退親,楊玉安的名聲可不算好。
誰都知道今天是侯府太太給世子選親的日子,她來這裏的意思已經是不言而喻。
不少對謝世子有意的貴女們忍不住湊在一起嘀咕,無非是在背後議論楊玉安待價而沽,沒了丞相府的親事,此番前來便是為了攀侯府的高枝。
楊玉安盯著眾人異樣的眼神,淡定從容地進了侯府。
今日謝容錦作為東道主,被迫在門口迎接賓客,玉棠就站在他身後,幫著接帖子。
抬眼看見馬車上下來的女子,她心緒微微起伏,上輩子受過得磋磨曆曆在目,她心中不平,卻不敢讓人看出來,趕緊垂下眼。
謝容錦的表情不太好,漆黑深眸中情緒晦暗難辨,不軟不硬刺了一句:“你來做什麼?”
當初楊玉安定親,可是說了許多絕情的話。
楊玉安被他冷漠的態度刺傷,眼眶微紅,抿緊唇,卻是溫柔笑笑:“今日阿錦生辰,我自然要來。”
她說完垂眸斂目,聲音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這是我當初答應了的,你每年生辰我都要來。”
這話不輕不重,正好落入謝容錦的耳朵裏,他眸色微變,雖然麵上不顯,內心卻並不平靜。
臉色到底是緩和許多,語氣我不自覺放柔:“明知道多少人盯著你,還要來這一趟,不怕自己名聲壞了。”
他犀利的目光隨意掃過人群,見大多數人幸災樂禍或者奚落諷刺的目光落在楊玉安身上,他臉色沉了沉,轉頭吩咐正在接收禮單帖子的玉棠。
“你帶她去別院休息。”
玉棠低眉斂目,假裝沒看見二人之間的眉來眼去,欠身應了:“是。”
恭謹地領著楊玉安和她的丫頭去侯府為貴客準備的偏院歇息。
楊玉安目光別有深意地看了眼謝容錦,這才跟著玉棠離開。
直到兩人走了,謝容錦緊繃的神色才逐漸緩和一些。
身旁的好友用肩膀戳了戳他:“看她那副樣子,眼睛珠子都要落你身上了,莫不是要回心轉意,與你再續前緣?”
謝容錦神色冷淡,輕嗤一聲:“那也要看小爺願不願意。”
玉棠走在前頭,耳力極好,卻是正好聽見這句。
心頭泛起冷笑,他自然是願意的。
前世自從知道楊玉安退親他便魂不守舍每日裏都要打馬去尚書府轉上一圈,隻為看她一眼。
更是在生日宴這天,直接當眾求娶。
所以啊,這男人的話,真是半點信不得的。
今天便是她邁向自由人生的第一步!
玉棠猶自想著心事的時候,卻聽見身後跟著的楊玉安冷不丁問了一句。
“早就聽聞玉棠姑娘在阿錦的身邊伺候,是他的房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