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我始終無孕。
王府裏的嬤嬤們亂嚼舌根說我們苗疆的女子玩蠱害人,現今被天道報應了。
趙睿澤寵我,雷厲風行趕了好幾個老嬤嬤出門,可流言哪是這麼好消除的,漸漸地連他自己也信。
一次巫山雲雨後,他盯著我的肚子出神:“明日我請太醫來看看。”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就是長達半年的調理。
沒日沒夜地熬藥、喝藥、紮針、按穴。
苦到極致時我撒潑,他輕聲細語哄好久,金銀首飾一籮筐地送,我心裏才好受些。
京城裏人人都羨慕我,說我一個苗疆小國來的女子能得到奕王的寵愛是祖墳冒了青煙。
我每每也在喝完藥時躲他懷中撒嬌,聽他柔聲說著有多愛我。
音音不愧是苗疆小公主,本王一見到你便歡喜。
音音為本王生一個小音音,咱家就圓滿了。
我也是渴望的,渴望一個孩子。
太醫這天正常來請脈,我正因為趙睿澤南下巡鹽一月未歸而煩悶,鬱鬱地說:“張太醫,再開一服降火藥吧,夏日來了,心裏悶的慌。”
張太醫沒搭話,專注診脈,比尋常診脈時間都長。
我正要問時,他眉梢浮現喜色,一邊行禮一邊高聲呼:“恭喜王妃,賀喜王妃,您有喜了,脈象平安,福澤綿長。”
一時心跳極快,呼吸漸重,接著就是巨大的狂喜之情湧於心中。
一旁的陪嫁婢女靈雲比我先反應過來:“娘娘,快,快好好坐著,我去熬安胎藥。”
太醫忙阻止她:“王妃有孕僅兩月,等過些時日再飲安胎藥為好。”
平複心情後,我恭敬送了太醫出門。
孩子,我與他終於有孩子了。
眼角淚珠潤濕眼眶,模糊間,我好似看到了趙睿澤的身影。
是他,他回來了。
我止不住激動跑向他,全然不顧靈雲在後頭說小心些。
穿過長廊,我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趙睿澤不是一個人回來。
他身旁有個女子。
女子膚白如雪,青衣長瘦,發絲微動,腰間盈盈一握。
與我不一樣,我自小在苗疆長大,性子古怪,行為灑脫,用阿爹的話來說,像個男孩。
趙睿澤見到我,像往常每次一樣上前擁我入懷,手掌溫柔地拍拍我的後背。
可這次我不覺得歡喜,隻盯著他後麵的女子看。
那女子隻消站在那裏就使天地黯然失色。
她淺笑地看著我,忽然開口:“這就是姐姐了吧,王妃姐姐好,小女子江南縣主之女,安沁。”
趙睿澤鬆開我,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的神情心虛還隱隱帶了絲愧疚,我在京城三年,結交了些官婦好友,每每她們說起丈夫納妾時,多會提到這一表情。
她們是怎麼說的來著?
男人嘛,新婚時有多愛,納妾時就有多心虛。
虛假的心虛。
納過一次之後,這種心虛會越變越少,直到理直氣壯。
我問過:“那第一次納妾時死活不同意呢?”
好友搖著頭笑我天真。
“男人一旦變心,就死了,他再也不是那個洞房花燭夜時一遍遍說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了。”
是啊。
我的夫君死在納妾的這一天。
曾經我以為這一天永遠不會來。
卻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音音,她是安沁。”
我收回目光,落在他眼眸:“嗯,我聽到了。”
趙睿澤牽起我的手,用惹我生氣時哄我的小動作勾住我的小拇指摩挲。
“音音,她父親在此次巡鹽中幫我破了個大案,安沁也是個機敏的女子,若不是她,此次巡鹽斷然不會這麼容易。”
我扯出一抹笑:“原來是這樣,辛苦安沁妹妹,此次上京是接受賞賜嗎?皇上定重重有賞。”
忍下鑽心剜骨的疼,我還在幻想著萬一,萬一她隻是……
“音音,以後安沁入府與你做姐妹,可好?後院隻有你一人,我不在時想必你定是乏味的。”
沒有萬一。
我沒說話,抬起手摸了摸肚子。
他以為我餓了,吩咐靈雲上席麵,靈雲是我從苗疆帶來的心腹,此時一臉憤懣,沒搭理他。
趙睿澤也不生氣,小心翼翼哄我:“音音,安沁她性子很好,你會喜歡她的。”
安沁搭話,她的聲音像是訓練過,字字有調,句句有音:“姐姐不必擔心我搶您夫君,王爺永遠以您為重,沁兒在府中當個女使丫頭伺候王爺,遠遠地看王爺一眼便心滿意足。”
趙睿澤輕斥她:“誰讓你做女使了,你這雙手柔若無骨,碰一下都說疼,別傷了訛上我。”
安沁嬌嗔他一眼。
這樣熟練的打情罵俏,想必這三月來日日如此。
我抬眸望著他,想透過他的眉眼找尋原來的夫君,卻得到滿心失望。
“王爺言重了,哪兒輪得到我喜歡,王爺喜歡就好,我累了先休息,王爺與安沁妹妹自便。”
轉身穿過回廊,全身力氣忽的泄下,靈雲趕忙扶住我。
她比我還委屈,哽咽道:“公主,不哭。”
此時我才意識到,淚水早已布滿臉頰。
摸上平坦的小腹,那裏有個我曾經無比期待的小生命。
也是他無比期待的。
孩子,你好可憐,幼年喪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