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煎熬1
鐘铖銘回到家中的時候是早上十點半,走進書房的時候,其父鐘明牧正捏著杯盞。
鐘父專業習茶幾十載,泡茶手藝在同輩中可謂是無人能及。鐘父淡淡開口,“你和徐晴還有交往?”
“沒有。”他答道。
然後是幾張照片摔在他的臉上,他一張張捏起。
沒有交往?會被拍到這些照片?
鐘明牧太清楚自己這個小兒子,自小活的隨性,不受束縛,當然也不聽他的管教。持壺倒茶,順著他的話問:“既然沒有交往,那你忽然跑到臨錫尋她,又是為什麼?”
鐘铖銘呼吸一頓,抬頭看著父親,“我去臨錫是為了工作的事情。”他的聲音很平靜。
為了工作?
鐘明牧聽見兒子的話,扯了一下唇,笑了:“你既然是我的兒子,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思,铖銘,你和那個孩子不會有結果的,你的妻子是延善。”
“盡快處理好你和徐晴的關係吧,不然我來處理。”
窗戶半開,冷風襲麵,刮得鐘铖銘眼睛疼,澀澀的,有些想流淚,沉默了片刻,看著父親平靜開口:“如果我打算離婚呢?”
他聲音不大,但他知道書房內的父親聽到了,就連片刻前出現在書房門口的人也聽到了。
茶香四溢,鐘父卻難得皺了眉,“我們鐘家人得知恩圖報,當初是你延伯父救了你大哥的命,要是沒有他,你大哥現在…”
兩年前,鐘家和北邊的粟家鬧得挺厲害,延善的父親和鐘铖銘的大哥鐘溫暘從珣城回南川的路上,被有心人破壞了刹車,司機一慌就要刹不住車,眼見著就要和前麵迎麵行駛來的大卡車撞一起,最後是延善的父親眼疾手快搶了一把方向盤,車萬幸沒撞到大卡車上,但是卻衝過護欄翻下了山坡上,後排的鐘溫暘保住了命,卻成了殘疾人,而延善的父親則是在那場事故中徹底沒了命。
那天是延善和鐘铖銘訂婚的第二天。
回南川之前,鐘溫暘還和延父聊天談到阿善和二弟的婚事,感慨道,當初跟在我身後怯生生喊大哥的小女娃竟然都要嫁人了。
延父笑笑,這些年無論在哪裏隻要提到他的女兒阿善,什麼時候表情都是驕傲的。
“可是延叔救得是大哥,就算報恩為什麼不讓大哥娶延善,為什麼是我……我根本不喜歡她,”
延善手中端著的果盤一下子沒拿穩,啪嗒一聲砸在了地上,多諷刺,自己的婚姻是爸爸的命換來的。
她多不孝,非得強求不屬於自己的。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鐘父一抬眼,便看見半掩著的書房門前,站在外麵的黑發女子,頓時臉色大變。
這兩年多的時間,誰都避諱這個話題,畢竟因為那場事故鐘家最引以為傲的長子成了殘疾人,一直為了鐘家盡心盡力的延父喪了命。
延善狼狽逃走,下樓的時候差點撞到剛回來的坐在輪椅上的鐘溫暘。
“怎麼了,阿善,”他見她眼眶猩紅,立刻皺起眉。
她終於舒口氣,趕緊搖搖頭,“沒事,我先走了,大哥。”說完立刻小跑著往外去,生怕下一秒自己就哭出來。
鐘明牧瞬間就有了火氣,手中杯盞更是被他一下子摔在麵前的人的身上。
從頭到尾他都不曾看向門口的女子,但鐘铖銘知道她來了站在門口小心翼翼不敢進來,就在門口那麼一直看著自己……
十分鐘前,她出現在書房門口的第一時間,他就知道了,所以才會開口說出這番話。
門口的身影已經消失。
書房裏,鐘铖銘無視父親的怒氣,徑直朝門口走去。
“你是故意的?”身後傳來父親不再隱忍的不悅聲。
他聞言轉過身看著父親,這一次沒笑,麵色有些疲倦,“不,父親,我是認真的,我想離婚,這樣對她好對我也好。”
鐘铖銘的容貌無疑是鳳毛麟角,一雙丹鳳眼清澈見底,笑起來的時候薄唇上揚,連眼裏都會落滿熙熙攘攘的亮光,好像這世間所有的光亮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平日裏個性極佳,很少會有動怒的時候,總是勾著唇。
隻不過此刻,站在鐘家院子裏的他,麵對臉色很不好的大哥,唇角再無任何笑意,盯著遠方,眉宇之間是濃濃的化不開的傷感也依舊很好看。
鐘溫暘眉眼之間都是倦意,大概猜到了一些。
涼意很重,延善坐在車裏,今日降溫,隻有幾度的寒冷天氣,她隻著一件黑色毛衣,一條黑色長褲,她手指冰冷。
良久,她才重新啟動車子,出發去醫院。
延善就職的南川報社在南川算是百年老報,也是南川大新聞係定點合作的實習點,每年實習生最想去的實習點top1便是南川報社。
當初她回到南川報考的時候,據說實習生中已經有四個被內定下來,參加筆試麵試這樣的公開招聘也不過隻是走個過場。
兩年多以前麵試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那天的麵試一共分為四場,她是最後一場,隨機數抽到的序號也排的很靠後,倒數第二個,延善坐在休息室內安靜的等待著,她一貫都是個挺有耐心的人,陸續有人歎氣離開,也有人露出喜悅表情。
這些到了延善的腦袋裏都是些有些難解的題,她仔細觀察每個人的表情似乎在仔細辨別都是些怎樣的情緒,據說最後一場裏麵有三個早就內定下來的人選,其他的人也都是各大名校新聞係裏的教授推薦去的。
中途有年輕女孩子好奇便問起延善的年齡和推薦信,問完立刻噓聲,唇角揚起,譏諷的表情,這樣的也敢來競爭嗎?
到了她,有秘書喊她進去,落座,對麵是一排長桌,每個考官的麵前都放著會卡,從左到右,分別是新聞部、評論部、文化部三個部門的主編。
文化部的主編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她進門之後隻是短暫的抬起頭來撇了她一眼,便一直低頭翻看著她的簡曆,評論部的主編陳忠華是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人,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眼神銳利,開口直接,“延善是嗎?其實你的年齡在同批應聘的考生裏麵完全沒有任何的優勢,”
“是的,我今年已經26歲,還有三個月即將迎來27歲。”
“你的學曆隻是本科畢業,”
“是,”
“我很想問問,你覺得你的優勢在哪裏?”從她進門開始,陳忠華的眼光掃過她不下五次,他明顯看出她眼裏的執念,而這樣的眼神好似在哪裏見過。又或許是塵封已久的記憶,他並沒有回想起來。
麵試現場,延善麵對考官的提問略顯沉默,隻是她的個人簡曆實在有些令人詫異,南川大新聞係拿了四年全獎的畢業生在畢業之後放棄了繼續保研的名額,直接選擇遠走他鄉成為了一名自由記者,畢業之後的三年一直奔赴在世界各國角落,為全球各大通訊社提供圖片。
參加麵試的人大都侃侃而談,說著自己成為一名記者的抱負和理想,輪到延善的時候,氣氛莫名的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