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沐曉芸並沒有按傅堯鏡的安排，留在清仁醫院治療。

現在的她，沒能力支付那麼昂貴的醫療費。

她尋個去洗手間的借口，悄悄溜出了清仁醫院，隨便找了個社區衛生院重新包紮了傷口。

傷口很深。

醫生處理的時候，她看到右掌心的肉幾乎全部掀翻，像魔鬼猙獰張開的血盆大口。

消毒時皮肉一跳一跳的，鑽心的疼......

心更疼。

疼得她真想大哭一場......

走出衛生院的時候，雨還在下。

這樣陰鬱的天氣，很容易就令人心底的難過不斷發酵......

在雨中踽踽獨行、無處可去的沐曉芸，不停給自己打氣。

從小爸爸就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上，隻要你自己不垮，就沒有任何人能打垮你！

尤其她還有爸爸要照顧，還有傅先生要報答......

她哪有資格垮？

心緒淩亂中，她直接去了爸爸所在的護理中心。

推開門，看著安詳熟睡的爸爸......

那一刻，所有偽裝的堅強全都齊數崩潰......

她伏在爸爸的身邊，緊緊握住爸爸的手，痛哭失聲......

爸爸，我沒有家了。

爸爸，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拚了命也會護住你！

因為我除了你，什麼都沒有了......

自出事這一個月來，沐曉芸苦苦憋著的這一肚子無處訴說的委屈，終於隨著洶湧的眼淚，近乎瘋狂的發泄了出來。

可她哭著哭著，卻忽然害怕起來。

她怕爸爸感應到她的痛苦......

萬一這種不良的情緒滲透，給爸爸的神經帶來傷害，給爸爸艱難維係著的生命造成危險，那她會恨死她自己！

她於是立刻鬆開爸爸的手，胡亂擦了把眼淚，趕緊哽咽著笑了起來......

“爸爸，你看我多沒出息啊，我就是......就是手上不小心受了點傷，就跑來跟你哭......我可真是越大越沒出息了。”

她仰起頭，捂住嘴，生生逼回所有的眼淚......

“爸爸，你放心好了，我除了很想你，其他什麼都好......都挺好的！”

沐曉芸紅著眼睛，吸著鼻子，努力笑著。

“陸銘他......對我特別好，可能就是因為他把我照顧得太安穩舒服了，我才變得這麼嬌氣，你瞧，連手上劃了個小口子都要跑來找你哭鼻子......”

“爸爸，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每次淘氣弄傷自己，你都會像變戲法一樣給我變出五顏六色的糖果來，你隻要抱著我，給我吃顆糖，我就立刻忘了疼，馬上就不哭了......”

“所以，爸爸你快點醒來呀，你看我手受傷了，你再給我顆糖吃，再哄哄我好不好？”

沐曉芸用力咬住嘴唇，肩膀在輕輕顫抖......

“你都八年沒見過我了，爸......你肯定也特別想我，對不對？”

“你都不知道，我現在啊，長大了，懂事了，不像小時候那麼淘氣了，而且我什麼好吃的都會做，尤其你最愛吃的醬燒肉，我做的特別特別好吃，每天都盼著你能醒來嘗一嘗，給我評個分呢！”

“還有啊，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的啊，你說過你要教我擒拿術和散打，可你都還沒教我，害得我現在就隻會點三腳貓的功夫......

“我萬一遇上壞人挨了欺負，你就不心疼啊？所以，爸爸，你趕緊醒來好不好......”

沐曉芸緊緊握著爸爸的手，把頭緊緊貼著他的手臂。越是不想讓爸爸知道她難過，眼淚卻流得越凶......

病房門忽然被敲了兩下，隨後便被推開。

沐曉芸還來不及擦幹眼淚，就看見推門的那個護士皺眉對她說道，

“你安排好車了嗎？趕緊把人拉走啊！我們從昨天起就準備好給病人撤機器做交接，結果等到現在也沒見你有個安排。反正今天我們是不可能再留他過夜了，你要找不到合適的地兒接收，就直接叫殯儀館過來輛車算了。”

還會不會說人話了！

沐曉芸一股火上來，險些跟她吵起來！

可她不想驚擾到爸爸，隻好壓著心頭的火氣，輕輕把爸爸的手臂放回被子裏蓋好，這才快步走了出去。

心急的她沒看到，在她起身的那一刻——

爸爸的眼角，緩緩滑落了一顆淚。

......

沐曉芸走出病房，剛剛把房門關好，那護士卻一下子又把門給重重推開！

“還關什麼門？別管往火葬場拉還是往家拉，反正你趕緊把人拉走聽見沒？”

“實話說，你爸這種我們見得多了，要能醒早就醒了，八年都醒不了，不如趁早放棄趁早省心，而且他要有符合捐獻標準的器官能捐出去，也算給你們全家積大德了......”

那護士滿臉不樂意的大聲嘮叨，和擋在門口不讓關門的囂張模樣，把沐曉芸強壓著的火一下就點著了。

她用力一把把她拽出門外，重新把門關好，冷冷看著她，

“你該做的是照顧病人，而不是指手畫腳給病人安排出路！你再說這種冷血的話，小心我投訴你！”

“哎，你還敢動手打人？我在這工作十多年，誰對我不是客客氣氣的，我就沒見過你這麼沒素質的家屬！你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她邊說邊伸手要推搡沐曉芸，沐曉芸輕鬆捉住她的手腕，目光裏滿是警告，“你要是再沒完沒了，也別怪我不客氣！”

身為人事經理的沐曉芸，冷起臉來氣場還是足夠強大的。

護士到了嘴邊的話，被她的氣勢硬給憋了回去......

沐曉芸沒再理會她憤懣的嘟囔聲，甩開她的手，快步走向電梯。

她現在要去找院長。

她以為手裏攥著陸銘女票女昌的醜聞，陸銘是絕不敢把爸爸趕走的......

但假如陸銘偏要跟她賭，她就算曝光了醜聞毀了陸銘，也沒法挽救爸爸的命......她又該怎麼辦？

她不由心急如焚......

匆匆敲開院長室的門，院長剛好正放下電話。

看見是沐曉芸，他略帶不自然的笑了笑。

“沐小姐，你來的正好，關於你父親的護理，發生了點小誤會。”院長起身，把沐曉芸迎到沙發區坐下，

“之前護理部那邊是要通知另一個斷繳費好幾個月的病人家屬，結果搞錯了打電話到你那去了，我剛剛已經批評他們了！你放心，你父親的護理一切照舊，不會有任何問題。”

沐曉芸聞聲總算鬆了口氣。

她自然知道院長是在說圓場話。

但隻要陸銘妥協於她，爸爸眼下沒有危險就好，她別無所求。

“那就好，我爸能繼續留在這最好不過了，謝謝您。”

“嗯，不過啊......”

院長話鋒忽然一轉。

沐曉芸的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