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鈔票邊角硬朗,將簡弘宴臉上劃出幾道血口。
他狼狽低著頭,看著沈明溪冷浸浸的眼和散落一地的鈔票,無意識握緊了拳。
那時候沈家破產,他想盡辦法幫她,能力卻不夠。
雖然爺爺更看好他的能力,哪怕沒有血緣關係,也更屬意他繼承家業,到底也還沒有正式掌權。
走投無路的時候,養父母提出條件,隻要她和沈明溪分手離開周家,周家就出手幫沈家起複。
他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就範。
為了讓沈明溪相信他真的不愛她了,他約了好些異性朋友去酒吧玩,故意讓人拍照發給她。
本來以為此生再不複見,所以把她傷得越深,走得越果斷越好,誰能想到會有今天?
簡弘宴努力趕走那些思緒,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先前開門那人卻直接朝著他肚子踹了一腳。
鑽心的劇痛傳來,簡弘宴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痛得眼前發黑。
“簡弘宴,你還當自己是周家的大少爺呢?明溪姐讓你喝酒是給你麵子,少給臉不要臉!”
那人掐住簡弘宴脖子將他拖起來,羞辱般用手拍了拍他的臉:“就這些酒,一瓶的價格就夠買你這條賤命了,再不識趣,哥們幾個恐怕就真要給你點顏色看了。”
簡弘宴的手捂著揪痛的胃,眼尾泛紅,眼神都變得恍惚。
也沒錯,他現在就是一條賤命,他們想怎麼拿捏就能怎麼拿捏。
他也知道沈明溪恨他,哪怕當時的事其實不是那樣,簡弘宴也覺得沒必要解釋。
說出來她不一定會信,就算信了,她都跟周弘弈訂婚了,有什麼意義呢?
周遭那些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而沈明溪緊繃著嘴唇看著他,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忍。
但想起簡弘宴曾做過的事,她眼底很快又是一片冰冷。
憑什麼要同情這樣一個人渣?
當年家裏破產,為了支撐公司還債,她忙得焦頭爛額,卻從沒放棄過他們的感情。
剛好那時候簡弘宴的身世保留,她都想過他們做一對平凡情侶,有個簡簡單單的婚禮和小房子也不錯。
可簡弘宴放棄她了,毅然決然提了分手和那群豪門千金廝混在一起......還說跟她戀愛從來都是為了穩固繼承人的地位。
五年戀愛,被他踩在腳底下碾得粉碎!
現在老天有眼,讓這個死渣男落到這個下場,可憐也是他自己活該。
她收回目光,語氣冷淡:“你不喝,我也不介意用自己的辦法讓你喝。”
一旁,周弘弈上前摟著她的腰,看上去溫柔,又帶著宣告主權的挑釁:“大哥,要是覺得這些錢不夠,做弟弟的也可以再給你,現在你生活困難,隻是喝這麼點酒就能拿到這麼多錢,也不虧。”
“今夕不比往日,低不下頭可是要吃虧的。”
簡弘宴看著周圍一張張冷漠的臉和沈明溪厭惡的眼神,慘然一笑。
算了,假如這樣能讓她出出氣解開心結,那就當最後為她做些什麼吧。
“好,我喝。”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伸手握住酒瓶,仰頭將辛辣的酒液灌入口中。
熱 流順著喉嚨滑落,胃部翻湧起灼痛,像是有一柄刀子在裏麵粗暴絞,。
簡弘宴死死握著酒瓶,手背已經青筋暴起,才能勉強忍住那股劇痛。
一瓶酒艱難咽下,他額前已經密布冷汗,踉蹌後退兩步低聲道:“這樣可以了嗎?”
沈明溪冷眼看著:“耳朵聾了嗎?我說的是全部。”
簡弘宴僵在原地,握著酒瓶的手發著抖。
他真的會死的......
沈明溪大概忘了,他從小胃就不太好,幾乎是滴酒不沾。
隻有她家破產那段時間,他強撐著替她擋了不少酒,一下桌就吐得昏天黑地,甚至有一次胃穿孔被朋友送去醫院。
再後來她就不敢讓他擋了,自己咬著牙去應酬,被那些人揩油挑釁,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抱著他嚎啕大哭。
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自己多沒用,才隻能答應周家要求,跟沈明溪分手。
“明溪......”
他開口想說些什麼,沈明溪卻似乎沒了耐心,拿起酒瓶直接掐住他下頜逼他張嘴,將整瓶酒灌入。
口鼻都被酒液淹沒,簡弘宴呆呆看著她的臉,胃上的痛一路湧到胸口,疼得已經沒了反抗的力氣。
三瓶酒盡數灌完,沈明溪鬆開手,他和酒瓶一同落在地上。
“走吧,不想看見這個晦氣的東西。”
冷凝的聲音飄過頭頂,聽上去無比遙遠。
簡弘宴看著她帶人走出包廂,一隻腳重重踩住他手指,痛得他渾身發抖。
是周弘弈。
他用口型說了兩個字:“廢物。”
簡弘宴死死握緊了拳,眼看他出門牽住沈明溪的手,強撐著想爬起來,卻脫力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
簡弘宴再次醒來,鼻尖是濃鬱的消毒水味。
一道身影坐在他身邊,長發披散在肩頭,側臉溫柔婉約。
他艱難開口,卻隻能發出一聲呻 吟。
身旁那人轉頭看過來,嗓音清脆:“醒了?”
簡弘宴定了定神,才看清那是之前給他做體檢的醫生薑青竹。
“......您怎麼在這?”
“我不在這,你命都沒了。”
薑青竹皺眉看著他,語氣不善:“我昨天下班才發現你忘了拿藥,給你打電話,是那家會所的保潔接的,說你喝醉在會所包廂暈過去了。”
“大哥,你胃癌晚期!居然喝了那麼多烈酒!不想要命了是吧?”
簡弘宴低下頭,嗓音嘶啞:“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薑青竹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
半晌她才道:“你才二十六,好好治療也不是活不下來,醫藥費的事情,我可以看看能不能水滴籌給你募捐,醫保其實也能報銷一部分。”
“人活下去什麼難處抗不過去啊?別把命看得那麼賤......而且你不是讀的京大嗎?賺錢也沒這麼困難吧?”
簡弘宴囁嚅一陣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是上了京大沒錯,但並沒有拿到畢業證,找工作還四處碰壁,大概是有人不太想他好過。
不過,薑青竹怎麼會知道?病曆上又不寫學曆。
薑青竹似乎看穿了他心思:“我是你高中的學妹,你照片之前一直貼牆上,也知道你跟沈學姐的事兒我也知道點。”
簡弘宴了然。
高中時,他算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品學兼優,跟沈明溪那段校園戀愛也一直有人津津樂道。
隻是都過去了。
“沒什麼,就是我自己沒出息。”
他勉強牽了牽唇:“謝謝你啊學妹,醫藥費我晚點轉給你。”
薑青竹冷眼盯他一陣,拿出手機:“醫藥費不用,加個微信,之後每天飲食給我打卡。”
簡弘宴一愣:“不用吧,我......”
“我是你的主治醫師,要對病人負責。”
薑青竹語氣嚴肅:“下次複查在周二,別失約。”
簡弘宴抿了抿唇,隻能照做。
薑青竹囑咐他一些注意事項,才離開病房。
等水掛完,簡弘宴自己辦了出院手續,回到跟奶奶租住的小院。
但沒想到,院門大開著,奶奶也不在家裏。
簡弘宴臉色一白,剛想出門去找,住在隔壁的鄰居張嬸匆忙趕來。
“小簡,你奶奶剛剛在家摔了一跤,我們把她送去醫院了!”
“醫生說是腦溢血,你趕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