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鸞上了馬車,方才得空好好梳理前世的記憶。
十年生死兩茫茫,何況隔世。
但上一世回敬國公府後那些痛苦的記憶,是刻在骨子裏的,哪怕她曾親眼看著敬國公府一步步走向敗落,及至滿門抄斬,她亦不曾有一刻真正釋懷。
糊塗了一世,她隻知道,所謂血濃於水,不過是一個笑話!
上一世,她的養父母周氏夫婦對她非打即罵,唯有一隻黑貓兒與她作伴,若非敬國公府差人來尋她,這會兒她早被那夫婦兩賣給村中一傻子家做媳婦了。
臨去前她執意要帶走那黑貓兒,周氏夫婦倆原不肯給,最後還是國公府給足了銀兩,方才把貓兒給她。
可她滿心欣喜回到家中,眾人皆拿她與黑狸奴作比,借此嘻笑於她,後來那黑狸奴被他們活活打死,她也被趕出家門。
她重生回來便被山賊追殺,根本顧不上那黑貓兒,也不知那黑貓兒......
謝鸞忙掀開簾子,同景岱說起與她同行的黑貓兒。
景岱賢名在外,此事於他而言不過舉手之勞,自是爽快答應,當即命兩個侍衛去山中尋。
-
國公府眾人在門口等了有一會兒了,敬國公謝栩下了朝,換了朝服便同眾人在門口侯著,眼皮跳個不停。
方才朝中有人參他私挪官銀,緊接著三皇子景岱便上門了,怕來是者不善。
謝銜川站在謝栩身後,一臉不耐,“昨兒我可是聽錢婆子說了,那鄉下丫頭相貌醜陋不堪......”
許氏回頭瞪他一眼,他便縮著脖子躲到謝鳴鳳身後去了。
謝鳴鳳衝她溫柔一笑,在許氏麵前幫謝銜川說了些許好話,許氏和謝銜川娘兒倆越發覺得她善解人意。
眾人各懷心思,這時門房一路小跑著回來傳,喘氣道:“老爺,夫人,姑娘到了!”
話落,遠處一頂朱輪華蓋轆轆駛來,在門口石獅子前緩緩停下。
謝鸞剛下馬車,就被一美婦人嗚咽著抱住,“嬌嬌,母親終於找到你了......”
謝鸞抬起手,複又垂下,這一聲“母親”,怎麼也喊不出口。
上一世周氏夫婦待她如貓狗奴仆,在得知自己並非是他們的女兒時,她既興奮又不安,回府途中還在幻想母親是何模樣。
可笑的是,母親衝上來抱住她時,她擔心的不是母親不喜歡她,而是怕弄臟母親華貴的衣裳。
許氏抱著謝鸞哭了許久,方才鬆開她,拿絹帕擦了擦眼淚,一雙美目落在她身上,臉上......惶然退後兩步,揣著帕子欲言又止。
上一世的謝鸞不知母親露出這種眼神是何意,現在她明白了。
那是失望。
她的母親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兒是這副模樣,麵黃饑瘦,頂著一頭臟兮兮的亂發,怎麼看都是一個粗鄙的鄉下丫頭。
可許氏哪裏知道,這些年謝鸞吃的是泔水,住的是牛棚,從早到晚有幹不完的活,稍有差錯便會被打的渾身是傷。
活下來已是不易,如何比得上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上一世,她哭著訴說這十二年來的委屈,許氏對她有憐憫,有愧疚,唯獨沒有心疼。
而她卻在心裏為自己的母親找好了借口。
母親出身高貴,故而無法感同身受。
......活該她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較之許氏的失態,敬國公謝栩顯得穩重許多。
他將謝鸞招至身前,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歎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
接著又拉著她問:“從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謝鸞是三歲是走丟的,對於三歲前的記憶,多少該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