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舒卿和薄彥回到禦景花園的時候，傭人已經準備好了滿桌的菜肴。

舒卿嗅著空氣裏濃鬱的食物香味，臉上忍不住露出欣喜。

在病床上躺著的這幾年，舒卿都快不記得美食的味道了。她伸長脖子，挨個嗅了嗅菜肴的香味，頓時才有一種自己還活著的感覺。

“好香呀。”

自己做的菜被人認可，陳媽很是高興。

她卷了卷衣袖，將最後一道蟲草雞湯端上桌，這才笑著開口：“舒卿小姐嘗嘗合不合口味，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隨時跟我說。”

舒卿聞言，臉上更是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薄彥打斷。

“行了，趕緊去洗手。”

聽著薄彥的聲音，舒卿鼓了鼓腮幫子，一副俏皮模樣。

陳媽瞧見她這樣子，更是忍不住想笑。

舒卿衝薄彥做了個搞怪表情，當即蹦蹦跳跳地就往洗手間裏去了。

薄彥看著舒卿離去的背影，嘴角竟也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先生，晚飯已經準備好，我就先回去了。”陳媽的聲音響起，薄彥也隻是衝著她擺了擺手。

舒卿才剛剛洗了手坐下，手機就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鈴聲。

她有些疑惑地拿起手機，恰一低頭，就看到了屏幕上出現的號碼。

是林先生。

從前，最疼她的父親。

舒卿眸色微微沉了沉，最後還是接起了電話。

“舒卿，聽你媽媽說你出院了？怎麼不回家裏？”電話剛剛接通，就傳來了父親溫柔的聲音。

舒卿拿著手機，隻覺林父的聲音那樣嘲諷。

她頓了頓，緩緩開口：“林先生，有事嗎？”

林父一愣，像是沒料到舒卿竟然會這樣叫自己，語氣裏都忍不住染上了落寞。

“舒卿，你這是什麼稱呼？爸爸可是一直都等著你回家呢。”林父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急切。

聽著那帶著哄騙的話，舒卿的手卻是猛地攥緊了手機。

年少時，林父的確是個女兒奴。

他曾讓舒卿坐在他的肩膀上，帶著她去動物園看猩猩，去遊樂場做摩天輪。

甚至，在舒卿高燒四十度的除夕夜。

林父更是背著她走出五公裏的路，去醫院看病。

舒卿曾以為，自己就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無論是誰拋棄了她，林父都不會這麼絕情。

可她想錯了。

三年前，當她站在馬路上踟躕著要不要推開林倩倩的時候，也是林父在她身後推了她一下。

是以，舒卿在聽到林父這番話的時候，才會渾身發涼。

林父和林母是不一樣的。

他更像是一隻蟄伏在草叢裏的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

昨天他既已經縱容林倩倩和薄展庭將她掃地出門，今天又怎麼可能自打自臉？除非，她對林父還有利用價值。

這一瞬，舒卿的大腦瘋狂轉動著。

最後，她抬起頭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

“林先生，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已經被趕出林家了。”舒卿嘴裏敘述著事實，卻在心裏不斷推演著自己和薄彥關係暴露的可能。

左思右想，舒卿也沒能得到個確切答案。

今天在醫院裏，她和薄彥並沒有親密的舉動。

那麼，岔子定不可能出在薄彥這裏。

所以，舒卿強作鎮定又再次補充了一句：“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話音未落，聽筒那頭的人已經急了。

林父咬了咬牙，方才一字一頓地開口：“舒卿，我知你怪我們三年來對你不聞不問。可，我和你母親去了醫院又有什麼用呢？你畢竟是我們親手養大的孩子，看著你半死不活地躺在那裏，我和你媽都很悲痛......”

話沒說完，舒卿已經開口打斷了林父。

她的嘴角勾著淺淺的嘲弄，說出口的話卻是：“林先生，所以這就是你女兒每周到醫院對我施虐的原因嗎？”

舒卿此言一出，聽筒裏陡然安靜。

就連先前一直優雅進食的薄彥都緩緩抬起頭。

“你......你在胡說什麼？倩倩那麼善良，怎麼可能對你施虐？”

施虐這個詞意味著什麼，林父太清楚不過了。

他的親生女兒，往後是要嫁入薄家的。

身上怎麼能有這樣的汙點？更何況，舒卿三年前就因妒忌林倩倩做出了不少瘋狂的事情，如今這潑臟水的手段，林父已是見怪不怪。

倩倩那麼善良。

舒卿聽著聽筒裏的話，隻覺心如刀絞。

她和林家人朝夕相處十八年，可在她被林倩倩冤枉的時候，他們卻無條件地站在了林倩倩身邊。

“舒卿，我告訴你......”林父好言好語說了半天，發現舒卿都是油鹽不進之後，便有些不耐煩了：“倩倩往後是要嫁進薄家的，你可不許壞了她的名聲！別說倩倩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就算她真做了。小打小鬧的，你作為姐姐就不能讓著她點兒？”

舒卿聽著林父的指責，真真是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他們總說，是她竊取了林倩倩十八年的人生。

總說，她是姐姐，應該讓著林倩倩。

可卻忘了，被調換時她也不過是個孩子，她能懂什麼？

又或許，他們也想過這種可能。

隻是因為，不被愛便是錯的。所以便這樣肆無忌憚踐踏她的尊嚴。

許是聽筒裏的聲音太過聒噪，又或許是心口的痛處已經快要溢出來。舒卿顫抖著手，緩緩掛斷了電話。

這一瞬，她寧可自己沒有佩戴人造耳蝸。

如果聽不到，她就不會如這般遍體鱗傷。

那是曾經最愛她的父親啊。

他那寬厚的肩膀，曾經背著她一步步在大雪夜裏艱難的前行。可是他怎麼就變成了如今這樣呢？怎麼就忍心將他的小女兒徹底遺棄呢？

舒卿坐在那裏，再也沒了看到美食的喜悅。

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裏一滴滴地落下，許是意識到餐廳裏還有另一個人，舒卿連忙伸手去擦拭著眼眶裏的淚。

可她越擦，眼淚就越多。

舒卿隻能小心翼翼地抬著頭看向薄彥。

男人此時正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拭著自己的嘴角，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眼淚一般。

可舒卿知道，他看到了......

而且，他肯定看不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