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山裏掏了一個蛇窩。
當天晚上,小叔就將大蛇熬湯,小蛇泡酒。
蛇肉果然大補,沒多久,小嬸再次有孕。
可外出打工掙奶粉錢的小叔卻再也沒有回來。
我爸上山砍柴,帶回了三條正在冬眠的蛇。
我和小嬸都被那三條蛇嚇到了。
小叔卻說我爸運氣真好,蛇即使進入冬眠也是不好抓的。
小叔順著蛇身一摸,精準地找到了蛇膽的位置。
手起刀落,一顆完整的蛇膽就被小叔剖了出來,放進我爸剛倒好酒的酒碗裏。
小叔如法炮製,將第二條大蛇的蛇膽也剖了出來。
小叔和我爸一人一顆蛇膽,烈酒入喉,就這麼將蛇膽生吞下肚。
「小剛,你還小,不用吃大補之物。」
「這條小蛇就用來泡酒,到時候你就先用這酒練練酒膽。」
我爸打開酒壇,小叔捏著蛇三寸就將小蛇丟進了玻璃酒壇裏。
小蛇在酒壇裏掙紮著,很快就沒了動靜。
知道我和小嬸都怕蛇,小叔沒再讓小嬸做飯,而是自己提著蛇進廚房熬蛇湯。
奶白的蛇湯散發著特殊的肉香,光是聞著味都能鮮得掉眉毛。
小叔不停地給小嬸夾蛇肉,小嬸卻將裝著蛇肉的碗推到我麵前。
「給小剛吃吧!」
小嬸轉身就去廚房端了一碗剩飯剩菜出來吃。
我爸已經大口大口吃著蛇肉,直呼神仙肉也不過如此。
小叔見狀也不再相勸,和我爸一樣狼吞虎咽地吃著蛇肉。
看著小叔和我爸吃得如此之香,我也蠢蠢欲動。
可我剛端起飯碗,餘光便瞟到了玻璃酒壇中的小蛇。
這一看,嚇得我直接打翻了飯碗,蛇肉和蛇湯撒了大半個飯桌。
那條小蛇竟直勾勾地盯著我。
盯得我瞬間汗毛豎起。
2
「不想吃就別吃,真是浪費!」我爸大聲吼我。
小叔則快速地將桌上的蛇肉夾進自己碗裏。
我顫著聲:「爸、小叔,那蛇還活著。」
「他剛才一直盯著我。」
我爸和小叔齊齊轉頭看著玻璃酒壇中的小蛇。
「你眼花了。」
「那可是烈酒,都泡了幾個小時了,怎麼可能還活著。」
我爸翻過倒扣在桌麵的飯碗,又給我夾了些蛇肉。
「趕快吃,吃完了你去洗碗。」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飯碗,仔細瞧了瞧那條小蛇,眼睛確實是閉著的。
可我還是一陣後怕,不敢再吃蛇肉。
將蛇肉推給我爸,和小嬸一樣吃著剩飯剩菜。
蛇肉果然大補。
我還在廚房洗碗,小叔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小嬸回了房間。
我爸也沒讓我給他燒熱水洗澡,反而自己提了一桶涼水回房間降溫。
沒過多久,小嬸在吃飯時突然幹嘔起來。
小叔立馬載著小嬸去鎮醫院檢查。
回來時,小叔滿麵春風,逢人便說自己要當爸爸了。
我爸也很開心,拉著我就去給爺爺奶奶上墳,直呼完成了爺奶的囑托。
可我家實在是太窮了。
小嬸再次有孕,給了小叔不小的壓力。
冬天又沒有菌子可以撿,小叔便決定外出打工。
臨走前,我爸讓我給小叔裝一瓶蛇酒帶去上班的地方,小病小痛都可以喝點蛇酒補補身體。
我拿著洗淨的礦泉水瓶來到酒壇前。
那小蛇突然睜開了雙眼,嚇得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正準備大喊,酒壇中的小蛇又好像從未睜眼過。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是自己的幻覺才打開了酒壇。
3
小叔一收到工資就立馬給小嬸寄了回來,還說過年不回來了。
過年工資高,留在城裏多掙點奶粉錢,讓小嬸想買什麼就買,別虧了肚子裏的娃娃。
我爸要割草喂牛,置辦年貨的重任便交給了我和小嬸。
臨走前,我爸讓我跟緊小嬸,千萬別讓小嬸提重物,不能累著小嬸。
我家離鎮子遠,是以我爸很少帶我來趕集,我看什麼東西都覺得新鮮稀奇。
鎮上有人做棉花糖,各種造型都有,吸引了一群小孩子圍觀。
我也不例外,緊緊盯著做棉花糖的師傅,一不小心就和小嬸走散了。
等我發現時,已經看不到小嬸了。
一想到我爸那張黑臉,我就著急得渾身發抖,被我爸吊起來打的陰影瞬間席卷上頭。
我顫著雙腿在趕集場四處尋找。
終於,在一個小攤販前尋到了小嬸的身影。
我擠進人群,拱到了小嬸身邊。
小嬸像是沒看到我額頭豆大的汗珠,拿著兩副生肖蛇貼紙讓我選。
明明是兩副喜慶的春節裝飾卡通畫,我卻覺得遍體生寒。
生肖蛇的大眼睛就像是被燉湯的兩條蛇般直直地盯著我。
我可能是病了。
總覺得有兩條大蛇緊緊地跟著我,不斷向我逼近。
「小剛,你覺得哪一副貼紙好看?」
直到小嬸將生肖蛇貼紙貼在我的腦門,我才終於回過神來。
沒等我回答,小嬸又自顧自地說。
「明年是蛇年,我的寶寶是個蛇寶寶。」
「那就選這個小蛇吧!」
小嬸放下那兩張大貼紙,選了一個小的。
我應當是病了。
為什麼看到小嬸選的小蛇貼紙,總會想到酒壇中的那條小蛇?
4
這是小叔第一次不在家過年。
但因為小叔寄回來的工資,年夜飯竟比往年還豐富。
我爸給小叔撥去了一個視頻電話。
小叔很快接通,和我爸簡單說了幾句,就問小嬸肚子裏的娃娃乖不乖。
小嬸含羞說了孩子很乖後,小叔好像接到了訂單,急匆匆掛斷電話送外賣去了。
小叔勤奮工作,小嬸肚子裏的孩子茁壯成長,我爸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蛇酒。
小嬸則早早就回了房間,等我將喝醉的我爸扶回房間時,已經快淩晨1點了。
堂屋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瓜皮果屑,還有不少碎骨頭。
想到我爸的暴脾氣,我認命地拿起掃把打掃。
突然,我聽到了一陣水波蕩漾的聲音。
定眼一看,那條小蛇竟然在酒壇裏翻轉了身子。
蛇頭朝向我,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看。
我大聲尖叫,吵醒了醉酒的我爸。
我爸踉蹌著來到客廳,「大晚上的,鬼吼鬼叫什麼!」
「爸!」
「那蛇動了!」
「它......它在酒壇裏翻了個身!」
我躲到我爸身後,顫著聲指給他看。
我爸走到酒壇前查看,然後給了我一記栗子頭。
「瞎鬧什麼!」
「這蛇都已經死了,怎麼會自己翻身。」
「那是我打酒時碰的。」
我小心地從我爸身後探頭查看。
那蛇翻轉了身子,但眼睛卻是靜靜閉著的。
我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還好沒把你小嬸吵醒!」
「你小嬸肚子裏的孩子可是你小叔的金疙瘩,要是影響到你小嬸,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我爸嗬斥了我幾句就回房裏休息了。
小嬸從頭到尾都沒出來過,懷孕之人的睡眠質量可真好!
5
第二天。
天還沒亮,我爸的手機就響個不停。
我爸接完電話後瞬間酒醒,哆嗦著穿衣服,連扣子都扣錯了好幾次。
小嬸也被驚醒,忙問我爸出什麼事了。
我爸支支吾吾,隻說有事出去一趟,讓我照顧好小嬸。
三天後,我爸帶著一堆行李回來。
我瞧得真切,那是我小叔打工前帶走的行李。
可行李回來了,小叔卻不在。
小嬸好像是預感到了,雙腿一軟。
我眼疾手快地將小嬸扶到椅子上坐著。
我爸從行李裏掏出一遝錢,然後跪在小嬸麵前。
原來,小叔死在了大年初一那天。
除夕夜那天,小叔給家裏打完電話就繼續送外賣,想趁著過年多掙點。
大概淩晨1點的時候,一輛麵包車撞上了小叔的摩托車。
麵包車肇事逃逸,等小叔被人發現時,人已經死了,身體也斷成了兩截。
三天前的那通電話就是警察打來的。
警察根據沿路的監控查找了三天,仍舊沒有一點線索。
我爸帶回的十萬元是小叔工作的公司出於人道主義給的一點補償。
我爸將所有錢都給小嬸,隻求小嬸留下小叔的孩子。
小嬸沒有接,隻是抱著小叔的骨灰泣不成聲,最後昏死過去。
村醫很快被請來,告訴我爸小嬸有流產的跡象,一定要靜養。
我爸將錢留在床頭,勸小嬸為了小叔保住肚子裏的孩子。
我還聽見我爸勸小嬸,「你現在就是一個孤女,難道不想留一個自己的孩子嗎?」
我被留在堂屋收拾小叔的遺物。
按我爸的交代,將小叔喝剩的半瓶蛇酒倒回酒壇儲存。
瓶中酒倒入酒壇那刻,水流又將小蛇翻了個麵。
小蛇的眼睛再次睜開,仿佛在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敢叫我爸,每次察覺到小蛇異樣,我爸都說是我眼花了,還罵我一驚一炸的。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眼一看。
那小蛇又是閉著眼睛的。
我真是眼花了。
這蛇都在烈酒中泡了三個多月了,怎麼可能還活著。
6
小嬸花了一周的時間終於接受了小叔的死亡,可身體卻虛弱得厲害。
我爸想起他過年前在山裏布置了陷阱,決定進山轉轉,看能不能獵到點野雞野兔給小嬸補補身體。
可直到天黑,我爸都沒有回來。
我和小嬸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進山尋找我爸。
我和小嬸打著手電筒,在山裏一遍遍地呼喊我爸。
終於,不遠處傳來了細微的回應聲。
我和小嬸找到了我爸時,我爸已被毒蛇咬傷。
雖然我爸及時將毒液吸了出來,但還是有了輕微的中毒症狀。
小嬸連忙在四處尋找著,說有毒蛇出沒的地方,都有解毒的草藥。
小嬸在一處石壁上找到了草藥,嚼碎後敷在了我爸的傷口處。
傷口在小腿上,我爸完全使不上力,根本走不了路。
我和小嬸隻能一左一右地扶著我爸,三人緩慢的下山。
我人小,難以支撐我爸一米八的大高個。
身體不穩,拖著我爸連帶著我小嬸都滾了下山。
滾了六七米才終於停下,我爸連忙爬去查看小嬸的傷勢。
見小嬸無礙,我爸就開始對我破口大罵。
咒罵聲驚醒了附近的村民。
在村民的幫助下,我爸被他們抬回了家。
山中時常都有毒物出沒,家家戶戶都會備一些常用的解藥。
我在堂屋翻找著解藥,餘光卻看到酒壇中的小蛇又睜開了眼睛。
我呆愣在原地。
小嬸喚我沒有反應,上前取走了藥進屋給我爸解毒。
壇中小蛇則死死地盯著我,好像在嘲笑我,又好像在向我示威。
我遍體生寒,連小腿肚子都在打抖。
我跌坐在地,剛想驚呼,卻看見了讓我更為恐懼的一幕。
隻見小嬸的褲子已經被鮮血浸濕,可小嬸卻渾然不覺。
7
小嬸流產了。
我爸氣得不顧病體把我吊起來打。
怪我為什麼要帶著小嬸上山,怪我為什麼要跌倒連累了小嬸。
又罵我是喪門星,不僅害我媽難產去世,還害得小嬸也掉了孩子。
打脫力後,又開始抱頭痛哭,責怪自己斷了小叔最後的血脈。
上一次被我爸吊起來打,是小嬸救了我。
這一次,小嬸沒有出麵,她關了自己一天一夜,我也被我爸吊了一天一夜。
直到我奄奄一息,我爸才終於把我放了下來。
我爸端著一碗魚湯敲響了小嬸的房門。
「弟媳,是大哥對不起你。」
「要不是為了上山救我,你的孩子也不會流掉。」
「算大哥欠你一條命,你要打要罵,大哥都認。」
小嬸終於打開了房門,可下一秒,小嬸暈倒在了我爸懷裏。
我爸著急得大喊,我被逼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找來葡萄糖喂給小嬸。
小嬸悠悠轉醒,抱著我爸就開始大哭。
抽噎中,不停地重複自己再也沒有親人了。
我爸動容,拍著小嬸的後背不停地安慰。
「你還有我們,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掉了孩子,可小嬸和我家的關係沒斷。
但小嬸莫名的十分害怕我爸將她趕出去。
小嬸將十萬元拿給我爸,說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隻求我爸能給她一個容身之所。
我爸對小嬸有愧,又怎可能趕她走呢,我實在不懂小嬸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爸將錢還給小嬸,指天發誓。
「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你。」
小嬸蒼白的小臉終於漏出了小產後的第一個笑容。
可我卻覺得那笑容陰惻惻的,就像是選中的獵物終於上鉤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