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被困火場,迫切需要救援。
徒弟找到在片場開著灑水車晃悠的我,指著鼻子怒罵,
“你居然冷眼看著自己的老婆去死,你配做人?”
父母也罵我不珍惜他們砸鍋賣鐵給我娶來的媳婦。
“我們家怎麼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殺人犯?”
我皆無動於衷。
最終,老婆葬身火場,屍骨無存。
我被罵上熱搜,群情激奮。
可當我將真相公之於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向我道歉。
1
“班長,大事不好了,嫂子工作的工廠失火了,急需救援,你快去救嫂子。”
我坐在灑水車上掃了焦急的徒弟呂子平一眼,淡淡開口:“我今天休假,你報火警吧。”
呂一平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愣了一下,才焦急地再次開口:“班長你就是消防員,又離得近,還報什麼警?嫂子的生命重要,還是走程序重要......”
他喋喋不休,我卻不耐煩地衝他比了個閉嘴的手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幫劇組控製灑水車模仿人工降雨的兼職,你別再給我攪黃了,趕緊走。”
說完,我衝一旁的安保擺手示意,將他帶離現場。
拍攝繼續。
這部戲的女主角是個新人演員,有場哭戲怎麼都哭不出來,這已經是NG的第二十條,現場所有工作人員都煩躁得厲害。
我盡量控製著灑水車的出水量,讓她能多哭幾場。
可就在女演員終於漸入佳境的時候,現場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
那聲音極具穿透力,直接壓過了女演員的嗚咽,成功搶鏡。
導演憤怒地喊“哢”,問這邊怎麼回事。
我隻得低頭衝導演道歉,說我可能有點事情需要先解決一下。
路過早已被淋透,凍得瑟瑟發抖的女演員,我猶豫了一下,脫了身上的外套給她,才轉身去應對正在一旁哭天搶地的母親。
她哭得認真,上氣不接下氣,雖然沒有眼淚,但是渲染力極強,指著我的手指不住顫抖:“你......你個沒良心的,你老婆都快死了,你還在這裏給別的女人遞衣服。”
“你說,你是不是出軌了?”
她聲音很大,本來劇組拍攝,這裏就聚集了不少人,此刻更是有路人被她的聲音吸引,在原地駐足。
我拉過一旁的椅子在原地坐下,看著她表演。
“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麼多人看著呢,人家可是女明星,你造謠可是要進監獄的。”
我媽聞言,立馬噤聲,不敢再亂說話。
然而,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我爸對著我坐得椅子上來就是一腳。
我提前預知到危險起身,他那一腳落在了椅子上,椅子瞬間斷裂,成了兩半。
可想而知,他剛剛那一腳用了多大的力氣。
沒踢中,他怒氣更甚,指著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老婆快死了,你在這不慌不忙地,像個男人嗎?”
“家裏為了給你娶老婆,花光了所有積蓄,你弟弟現在三十了,都沒結婚。”
“你現在要眼睜睜地看著你老婆死嗎?”
聞言,我嗤笑:“你們花光積蓄娶的是你們滿意的老婆。”
“當初我麵都沒見就逼著我和她結婚,現在人出事了,你們倒是去救啊!”
我說完就扭頭往回走,卻被父親拽了回來。
他指著我的鼻子罵:“就因為你不喜歡她,所以你要看著她被活活燒死嗎?”
“我們家怎麼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
“再怎麼說,他也是你老婆啊!”
許是我的話太過絕情,瞬間激起了民憤。
圍觀群眾們紛紛替我老婆打抱不平。
“你這人心也太狠了,就算你對你老婆不滿意,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是啊,你這跟殺妻有什麼區別?”
“你老婆嫁給你,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群眾一言我一語,呂子平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我麵前,他手裏舉著手機,手機上是熊熊燃燒的烈火。
他扯著嗓子大喊:“班長,嫂子所在的工廠火勢真地很大,你再不去,可能就控製不住了。”
“你平日裏不作為也就算了,還有兄弟們可以頂上,可是現在你離嫂子最近啊!”
2
視頻裏,大火漫天,火苗隨著風向在空中飄搖,黑煙縷縷,籠罩著大地。
然而,我隻看了一眼,就別開視線,看向一旁正焦急等待的導演。
“這麼大的火勢,我去了也無濟於事,這灑水車的水劇組還要用,你報火警吧。”
我說完就要走,呂子平卻擋住了我的去路。
“班長,昨天嫂子還來消防隊探班,你忘了嗎?她還說冬至讓我們一起去家裏吃餃子。”
“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他說得深情,聲音都有些哽咽,我卻無動於衷,“那你去救。”
他滿眼失望地看著我,“我救就我救!你不心疼嫂子,我心疼。”
說完,他一邊播著火警電話,一邊朝工廠的方向跑去。
我看了眼他的背影,毫不猶豫地回到了灑水車上,衝導演開口:“導演,可以繼續了。”
導演大概知道可能出事了,但他每天的場地費在那擺著,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把進度趕完。
所以,導演立即通知各部門就位,準備重新開拍。
可是,就在開始的前一秒,人群中突然一陣躁動,好像有人暈倒了。
我坐在灑水車上朝下望去,剛剛還一腳將凳子踹成兩半的父親此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母親在一旁無助地痛哭流涕。
“我的命好苦啊!一輩子省吃儉用拉扯大兩個兒子。”
“家裏沒錢,砸鍋賣鐵先讓大兒子成家。”
“可現在,兒子非但不念我們一點好,還怪我們拆散他和初戀,要將我們費盡心力娶進門的兒媳婦活活燒死!”
“啊......老頭子,你可不能出事啊,你出事了,我怎麼辦?”
“我怕兒子也把我燒死啊!”
圍觀群眾一聽這話,罵我的聲音更大了,甚至有陰謀論的人猜測。
“你說,這火有沒有可能就是他放的?”
“嘶,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他不滿意他老婆,幹脆來個死無全屍。”
“我去,這人心可真狠,我看廠區那邊著火已經上熱搜了,剛剛還爆炸了。”
“他老婆要是真在裏麵,怕是這會已經死透了。”
3
我看著母親蒼老的背影,記憶中一頭烏黑的發不知何時已經白了發頂。
我還清晰地記得,當年我成家時,她和父親有多歡喜。
其實,我早就不怪他們拆散我和初戀了。
初戀當年要二十萬彩禮,還要一套房,家裏確實拿不出來,我理解。
我也沒怪過他們做主我的婚事。
從下定決心和寧晴麗結婚當天,我就打定主意和她好好過日子。
婚後,我在消防隊,每次出任務都衝在最前麵,爭取立功表現。
我的努力也確實有回報,一年的時間,我從普通隊員升到了班長。
隻是,努力的對象錯了,終究是不可能達到預期。
母親的哭嚎聲和路人的謾罵聲在我的耳邊環繞。
我充耳不聞,衝棚子下的女演員安撫地勾勾唇。
“加油,我相信你這次肯定可以一條過。”
女演員剛剛被導演罵過,現在眼睛紅紅的。
突然聽到鼓勵,衝我感激一笑。
拍攝繼續進行,不知是不是我的鼓勵起了作用,這次的拍攝很順利。
伴隨著雨幕落下,眼淚從女演員的眸中滑落,楚楚可憐。
這還是我第一次現場看人拍戲,不得不承認,演員和普通人確實是有壁。
她光是站在那裏,就美好得像是一幅畫。
終於拍完,人群早已散去,父親也被救護車拉走,母親也不見了身影。
世界平靜地仿佛剛剛的鬧劇都是一場夢,但隻有我知道,真正的好戲還沒有開始。
我接過導演遞過來的紅包,扭頭打算離開,卻被一抹倩影擋住了去路。
女演員換了套衣服站在我麵前,主動衝我伸出右手,“你好,我叫侯菲菲。”
我同她握手,並沒有做自我介紹。
我想,我們之後的人生已經不會再有交集。
我從她手裏接回我的外套,扭頭就走。
走出了幾步,突然聽到她在身後衝我開口:“我相信你。”
我定住腳步,回頭,看她在樹下衝我揮手。
那是我整個生命裏,接觸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
我想,或許,陌生人比熟人更加值得信任。
我扭頭朝她走去,冒昧地開口:“請問......你明天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4
回到家中,家裏空無一人。
我打開電腦,編輯了一封郵件,確認無誤後發了出去,又點開手機,看向手機屏幕中央移動的紅點,安心睡去。
隔天,我照常上班。
不出所料,我到消防隊時,門口早已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媒體。
不過,有人比我先到一步。
呂子平站在媒體中央,正在接受采訪。
“嫂子是個很溫和的人,平日裏我沒少吃她做的飯。”
“沒想到,她最終的下場竟然是如此。”
“高溫直接將她的身體碳化,連個全屍都沒留。”
“是我沒用,沒有救回來她。”
他說著,眼眶中隱含淚意,一身肌肉的男人對著鏡頭落淚,那模樣看著真是傷心到了極致。
他正拿手背蹭著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了我。
他眼神瞬間轉變,燃燒著濃濃怒意。
記者察覺到他的目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他們一看見我,便如餓狼撲食一般,拿著話筒就朝我衝了過來。
“龔先生,你作為一名消防員,自己老婆卻葬身火海,請問您怎麼看?”
“龔先生,請問您妻子的死是否是您一手為之?”
“請問龔先生如何做到對朝夕相處三年的妻子痛下殺手的呢?”
......
我一句話沒說,這些媒體就已經為我安上了殺妻的罪名。
我沒回答記者的話,反而是越過記者直接對上了呂子平那充滿恨意的眼眸。
“既然你說連個全屍都沒留,你又是怎麼斷定寧晴麗已經離世了?”
他顯然早就準備好了托詞,對答如流:“我問了她的同事,昨天那個時間段隻有嫂子一人加班。”
我淡淡開口:“你嫂子在流水線上工作,她怎麼可能一個人加班?如果昨天晚上廠子真地在運作,死得應該不止她一個!”
呂子平被我問住,記者互相交換著眼神,顯然有一部分正在被我說服。
圍觀的人群中也發出質疑聲。
“對啊,那個工廠是個鞋廠,裏麵都是流水線,不可能隻能一個人工作的。”
“但是目前為止,好像隻沒聽說有大麵積的傷亡。”
“這事也太蹊蹺了。”
......
然而,就在呂子平正抓耳撓腮地找借口時,身後突然傳來母親的聲音。
“我可以作證,昨晚,我兒媳確實在工廠加班,她給我打了電話的,我這裏有通話記錄。”
5
我回頭,對上了母親決絕的眼。
她推著還在輪椅上坐著的父親,兩人的眼神如出一轍。
仿佛我不是他們的兒子,而是他們的仇人。
她一邊衝媒體展示通話記錄,一邊衝著一個個鏡頭揚言:“我沒有這麼狠心的兒子,從今天開始,我們老兩口斷絕同他的親屬關係。”
母親這話一出,記者紛紛湧到她麵前。
“請問,您二老這麼決絕地要斷絕關係,是手裏有什麼證據嗎?”
“龔先生是否從小就展示出了不同常人的暴力傾向,才讓你們如此失望?”
“您二老是否也認為這不是一場普通的火災,而是蓄謀已久的殺妻案?”
......
“殺妻案”三個字一出,人們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虎毒還不食子,他爸媽要是都這個態度,我覺得那這事八成是坐實了。”
“我好像聽說他老婆家裏還挺有錢的,嫁給他都算下嫁了,他怎麼下得去手的?”
“要這麼說的話?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圖財?”
前後不過一分鐘,我的“作案動機”就已經被扒出來了。
父母親自作證,“坐實”了我的罪行,我再多說什麼也沒用。
我繞開麵前的媒體,想要進去單位,如今,工作是我的唯一歸宿。
可是,呂子平卻擋住了我的去路。
他推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被推了個踉蹌。
我還沒來得及平衡身體,身後的人群中不知誰絆了我一腳,我緊急護頭,才避免頭朝地的慘狀。
可我終究還是摔了。
人群中不知是哪個“正義之士”一聲高呼。
“打死這個殺妻犯。”
我還沒來得及起身,便被一陣拳打腳踢。
我能打得過,但他們是人民群眾,我不能動手。
一直到有隊友從基站裏衝出來阻止,我才扶著牆堪堪從地上站起。
我回頭,看向父母,想看看他們眸中是否有那麼一絲一毫心疼。
事實證明,沒有。
我諷刺一笑,這世上除了我自己,怕是沒人會心疼我。
我悲涼地低頭,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杏眸。
那雙眼很亮,裏麵盛滿了化不開的擔憂。
她怎麼還過來了?不怕惹上麻煩嗎?
我正疑惑之際,侯菲菲在人群中拉拉鴨舌帽,衝我點頭。
我收到她的暗示,瘸著腿朝大門走去。
呂子平依舊站在原地,這次他沒有攔我,但是我的必經之路上多了一個黑罐子。
他衝我挑眉:“師傅,這罐子裏放著的,可是嫂子的骨灰。”
“你如果覺得對得起她,就從她的骨灰上踏過去。”
我看著呂子平眉宇間的得意,一腳踹倒了麵前的骨灰。
“人都沒死,哪來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