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色漸漸黑了，夜空被烏雲遮蔽，林子裏漆黑一片，他們整個隊伍就靠著一前一後兩盞煤油燈照著。

李嵩明不熟悉路，所以被老徐帶在身邊。

後邊的兄弟們聊到梁德誌是被女人的一封信勾引出來的。

“不得不說，那小子確實生了一副俊俏皮囊！可那有啥用？不當吃又不當穿的，就能哄哄女人！”

“要我說，就是他那張俏臉招來的禍事！不然，人家為啥揍他臉揍得那麼狠？”

李嵩明豎起耳朵在聽，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就在這時，老徐忽然微微側過臉，略帶幾分嚴厲地問道：“我們昨晚遇見你的時候，你正從梁家村那個方向回來吧？你上那幹啥去了？”

李嵩明心裏漏了一拍，麵上卻不顯，“我就瞎溜達。”

老徐故意走快兩步，和後邊的兄弟拉開距離，壓低聲音說道：“你要不和我說實話，回頭他們要是問起來，我可就不保你了。”

李嵩明明白，老徐這是在試他，也是給他機會。

既然老徐拉他加入了民兵隊，他也得有點表示，才能更快融入。

李嵩明便據實說了：“是，我是想去找他的，因為昨天白天我媳婦生孩子，我上梁家村借紅糖，被人打了一悶棍！還被冤枉說和大隊記分員他妹妹不清不楚......我氣不過！”

老徐並沒有多意外，隻是問：“你咋知道就是他打的你？”

李嵩明見他這樣，更確實老徐調查過自己。

他便顯出更加敞開心扉的姿態，咬牙說道：“昏過去之前，我隱約看見了那人的臉，應該就是梁德誌！但是我這不是沒有證據嗎？我就想著去他家附近蹲他，看他會不會出門打牌。”

老徐：“然後呢？”

“然後還真讓我碰上了他！不過，他急匆匆地往小樹林去，好像是要找什麼人。”

李嵩明佯裝陷入回憶，“我不想讓他瞧見，就沒有跟太緊......等我在林子裏找到他時，他已經趴地上了。我當時就想，這小子肯定是多行不義，所以仇家不少！我趁機在他背上掄了兩拳，然後就趕緊溜了。您要不信，晚點可以去檢查他的背。”

老徐抬了抬手掌，“你不用這麼想，我信你。”

但他同時也歎了口氣，“我是怕他扛不住你的拳頭，就這麼死了。”

“徐大哥，我有分寸，我收著勁的，沒敢往死裏揍。”李嵩明一臉認真，“而且，我剛剛聽其他幾位大哥說的細節之後，我敢肯定，昨晚揍他的人不止我一個！”

老徐點點頭，眉心皺緊，“這也是我正擔心的。”

“嗯？”

“如果有人跟在你後邊，你能發現嗎？”老徐問道。

李嵩明很確定，這點最基本的偵察能力他還是有的。

要是當時林子裏還有別人，他肯定能知道。

但他不想讓老徐覺得他托大，便幹脆地搖了搖頭。

老徐拿手指虛點著他的臉，“你咋這麼虎呢？這次算是惹上事兒了！”

李嵩明不由得好奇，“徐大哥，梁德誌家到底什麼來頭？一早梁家村的人就上我家喊打喊殺的，梁貴生還說，要抓他女兒去給梁德誌抵命......我以前咋不知道梁德誌家這麼厲害。”

“不是他們家有多厲害，隻不過梁德誌是家裏的老來子，格外受寵！總之，這事他們家不會就這麼算了，你自己機靈點，別讓人再問出來！”老徐叮囑道。

“徐大哥你放心，就算真查到我，我也不會連累咱們隊的。”

李嵩明倒是不擔心他自己。

可這件事如果不了結，梁潔貝就回不了家。

他總不能一直把這麼個黃花大閨女藏他倉庫裏啊。

一天兩天的倒還行，時間久了怎麼辦？

......

這天夜裏，山中無風無浪。

民兵隊沿著巡邏路線走了一圈之後，就解散回了各自家中。

隔天，第一生產大隊召開秋收動員大會，開完會，大家就按照分工，開始著手秋收。

會上說是時間緊，任務重，可實際上，大家心裏都門兒清：

任務也沒多重。

今年夏天遭逢大旱，地裏的莊稼倒了一大半，剩下這些是大家累死累活挑水引灌才勉強救活的。

前些日子，他們就知道，今年的糧食任務肯定不達標。

說不定，還得倒欠公社的。

這樣一來，明年的日子就過得更加緊巴巴了。

家裏有錢的人家尚且不用愁。

可是，大多數農戶都是祖祖輩輩在地裏刨食的，哪有來錢的路子？

分的糧食不夠吃，到時候不又得和前些年一樣，鬧起饑荒？

吃土刨樹根就算了，賣兒鬻女，甚至割肉喂子，那才是最淒苦的......

所以，不管今年產量多少，還是得積極為秋收獻力！

活下來！

一定要活下來！

這個念頭在人們心裏蔓延開，大家收糧食的動作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許多。

然而，這兩天，天公還不作美，天上總是黑雲沉沉的，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有傾盆大雨。

田間地頭的人們都很緊張，就連一向愛躲懶混工分的孫喜晴，今天都格外賣力。

老徐也給民兵隊所有人傳了口信，讓他們補了覺也趕去地裏幹活。

李嵩明不差這點工分換口糧。

但他憑著前世的記憶，知道這幾年日子不好過，中午給屋裏倆女人燒了飯之後，他也趕著下地參與集體勞作。

可偏就是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還是有人挑起了新的事頭。

“大隊長！”一個社員急匆匆地趕來報信，“梁德誌家的幾個老頭拿著鐵鎬，把咱記分員同誌給揍了！他頭上破了個大口子，正在衛生所搶救呢！”

大隊長李興邦氣得瞪眼，“他們不來給秋收出力就算了，還尋釁滋事，打傷生產隊幹事？！這不是純添亂嗎！”

都在忙秋收，正是人手緊俏的時候，他卻不得不拎幾個人出來，得把惹事的那些老東西綁了！

但，派誰去合適？

大家都累了半天了，這會兒不一定有那些老東西有力氣。

別到時候抓人的沒抓著，又白白挨了打......

李興邦愁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冷不丁一瞥，忽然瞥見了穿著藍背心的李嵩明。

李興邦猛地記起這小子力大驚人，據稱有單槍匹馬打倒野豬的本事。

他想，真要這樣，那李嵩明這小子一個人能頂三個人用吧？

“李嵩明！”李興邦當即就大喊道：“你跟我過來一下！”